弟子业障深重,赋质愚蒙,幸闻净土法门,而得皈依座下。惟有恪遵吾师老实念佛之训,以期速了生死,不负婆心。夫既为佛子,应发自度度人之心,今弟子等未能自度,焉云度人?然遇亲友方便劝信,亦分内事耳。乃每有二种人所见所说,其自误误人,实非浅鲜。

一曰:佛无欲,《阿弥陀经》所说种种金宝似仍为欲,不若《金刚经》一切皆空,为高超玄妙。因兹藐视净土法门,而不生信。此盖不知《金刚》、《弥陀》二经之义,而随己意乱道者。

一曰:佛既令人看破一切,何自己反生此种种贪欲(指《阿弥陀经》所谓金宝)?吾人又何苦捨目前之实有,而希冀身后之渺茫乎?此则执著邪见,任意谤佛谤法者,然此二者,虽品有高下,其为邪见则一也。其自误误人则一也。弟子等力告以西方种种境界,皆系阿弥陀佛功德现化之庄严实相,自在享用福德之报与五浊恶世业力所成就者不同。况娑婆所有,悉皆苦空无常,故应弃之而求得实际也。然愚夫之言,纵不乖正理,终不克启其正信。伏念吾师所有言论,如杲日丽天,无暗不照,敢乞聊书数语,以破此种邪见。

来书所说二种邪见,乃以凡夫知见,测度如来境界。孔子所谓好行小惠。孟子所谓自暴自弃。此种人本无有可与谈之资格价值。然佛慈广大,不弃一物,不妨设一方便,以醒彼迷梦。佛由其了无贪欲,故感此众宝庄严,诸凡化现,不须人力经营之殊胜境界,岂可与娑婆世界之凡夫境界相比乎?譬如慈善有德之人,心地行为悉皆正大光明,故其相貌亦现慈善光华之相。彼固无心求相貌容颜之好,而自然会好。造业之人,其心地龌龊污秽凶恶,其面亦随之黯晦凶恶。彼固唯欲面色之好,令人以己为正大光明之善人,而心地不善,纵求亦了不可得。此约凡夫眼见者。若鬼神,则见善人身有光明,光明之大小,随其德之大小。见恶人则身有黑暗凶煞等相,其相之大小亦随恶之大小而现。彼谓《金刚经》为空,不知《金刚经》乃发明理性,未言及证理性而所得之果报。实报无障碍土之庄严,即《金刚经》究竟所得之果报。凡夫闻之,固当疑为无有此事。

《金刚经》令发菩提心之善男女心不住相,而欲度尽众生。虽度,亦不见我为能度,生为所度,及与所得之究竟涅槃之法。所谓无所住而生心,以迄无所得而作佛。将谓《金刚经》所成之佛,其所住之国土,亦如此五浊恶世之境界乎?为是空空洞洞,一无所有乎?净佛国土,人一闻名,身心清净。彼谓之为贪欲,是蛆虫日居粪坑,自命香洁,以栴檀为臭秽,不愿离此粪坑,闻彼香气也。盗跖聚徒数千,横行天下而为盗,反自命有道,而痛斥尧不仁,舜不孝,禹淫佚,汤武暴乱,孔子虚伪,为无道,正与此二种人之知见相同。

又如近来废经、废孝、废伦、裸体游行,以为禀天地自然之德,不假造作。然夏则竞裸,冬何不裸?谓禀自然,不假造作,掘井、耕田、纺织,方有饮食衣服,非造作乎?恶人阻破人之为善,每每如是。谓善须无心为,有心即非真善,然古之圣贤无不朝乾夕惕,戒慎恐惧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,是有心乎?是无心乎?总之此种人,意欲以不修持为高上,故作此种极下劣之瞽论,以自炫其明理,冀人以己为高明,为大通家,为真名士,而不知其全身在粪坑里。除彼同知见者,其谁肯相许乎?

《印光大师文钞复俞慧郁、陈慧昶二居士书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