诚感舍利的康僧会
吴赤乌十年(公元248)初。
大帝孙权在建业宫中升朝理政,有司进来禀奏:
“陛下,日前有一胡人入境,自称沙门,容貌服饰怪异,应对之进行考验。”
“沙门?这可是从来未有过的。他若何行事?”
“他在自建的茅屋中设立佛像,传播鼓吹佛乃大彻大悟之人,超越死活,能解救世人魔难。但他高鼻深目,又剃发,没有若干人敢信,臣以为”
“好,不用说了。卿是否知道,当初汉明帝梦见神人,就自称为佛。此人所崇奉的,会不会与之相同呢?你且带他来见孤。”
很快,这个沙门便出现在殿中。孙权一见,此人气宇轩昂,二目灼灼,心下便一喜,开口问:
“你从何地来?姓甚名谁?”
“贫僧康僧会,祖先康居人,世代栖身天竺,本人长在交趾。”
“你自称沙门,礼拜佛祖,那么,佛到底有何灵验呢?”
“自如来佛涅槃到现在,攸忽之间千年已过。当时佛祖遗骨化为舍利子,神光闪耀,阿育王曾造了八万四千座塔来收藏。后世修塔建寺,等于为了弘扬佛祖的遗言,望陛下互助。”
“知道了,你若能弄来舍利子,让朕亲目击识过,应当为你建造塔寺,不过,若虚妄荒谬,以狗牙猪骨来充数蒙混,国家自有科罚在。”
“陛下不必多虑,请给贫僧七日刻日。”康僧会镇静地答复,然后告退。
回到茅舍,康僧会将经由说与学生,几小我听后,心都悬了起来:谁都知道这并非易事。
“佛法是兴是废,就在此一举了!现在我们若不诚恳诚意祈求,今后便休想出头。”康僧会说完,便洗澡更衣,在静室中诚恳斋戒。将铜瓶放在几案上,烧香礼拜,祈请舍利。
七天到了,瓶中空空。
康僧会又请求延长七天,孙权准许。
七天又到,仍让人失望。
孙权耐不住了:“说什么灵验,分明是讹诈欺诳!现在你还有什么说的?来人,带下去。”
“慢,陛下!祈请舍利,并非如运水搬柴般轻易,或许我的学生中,有因害怕王威而不能心净神清的,以至佛祖怪罪还望陛下再宽假七日,若到期没有,任凭发落。”康僧会请求。
“好,就再给你七日。”孙权的声音中已隐藏杀气。
茅舍中气氛越来越重要了。康僧会叹道:
“孔子曾说:文一已死,文不在兹乎?佛本应显灵验,可你我却不能激动他。我们这样无用,还等什么国法的惩处?我们应发誓:若再无灵验,就去死!”
时间变得越来越滞重,世人在忠诚与恐惧之中愿望着。等待他们的,似乎不是灵光的闪现,而是刀斧的寒光。
又到了第七天。凌晨,正午,傍晚,瓶中仍然空空。世人心中早已灰了大半,再看师傅,仍然闭目静坐面色如常,他仍在等待。
五更时分,瓶中鎗然有声,康僧会心中立时通亮,持瓶一看,舍利子在个中闪闪发光。一时间世人的心落下来,一个个在极端重要之后禁不住泪如雨下:一场血腥总算避免了,更重要的,佛法终于能够获得认可了。
第二天,朝堂上文武已齐,康僧会晋见,将铜瓶置于几案上。瓶中溘然射出五彩光线,嚇的围上来看的人纷纷撤退退却。孙权拿起铜瓶将舍利倒在铜盘上,舍利往下一冲,铜盘当即破裂摧毁。孙权肃然起敬:虽耽搁了日期,到底不假。
“这真是希有的瑞祥之事。”孙权慨叹。
“陛下,舍利子神威不凡,除光彩能干外,劫火不能烧,金刚杵不能坏。”康僧会说道。
“真有此事?来人,敲它一敲。”孙权大喜。
康僧会心中暗暗发誓:“佛法祥云刚布,苍生正仰仗恩惠恩泽,愿再显神迹,以广示威灵。”
舍利子被放在铁砧上。鼎力士举锤敲打,只一下,铁锤震碎,力士惊谔,舍利子陷进铁砧,却毫无损伤。
孙权当下敕令建塔修寺,让康僧会师徒在个中传未能布道,因这是江东第一座寺院,便命名为建初寺,将寺院一带称为佛陀里。从此今后,江东佛法才日渐隆盛起来。
转眼二十年多以前,吴的末代皇帝孙皓即位,此人法令苛严,为政凶横无度,他命令废弃各类不正统的地方祭奠(淫祀),连佛教也牵扯在内。孙皓满腹困惑地对臣下说:
“佛教怎么兴起来的呢?它到底宣说些什么?假如它是正统的,与我中华圣人典籍相合,就让其存留,若非如斯,把佛寺都给我烧掉!”
“佛的威力与其余神不合。当初康僧会激动佛降祥瑞,大帝才创建佛寺,让佛法留行,现在若随意马虎息灭,生怕今后要后悔。”群臣小心翼翼地劝谏。
“既然如斯,张昱、你去建初寺,问那康僧会一问,一定要把他问住!”孙皓最后说。
这张昱能言善辩,纵横反复地质问,康僧会驰骋文辞,针锋相对。两人你来我往,从凌晨到傍晚,张昱都不能让他屈服。只好告退。康僧会送他到门口,这时正好寺旁有进行淫祀的,张昱心中冷笑,开口问道:
“法师,佛法既已广泛传扬,这些工资何离寺这么近而不受教化呢?”
“这有何难解?雷霆能击裂山岳,但耳聋的人听不见,难道是因声音小吗?若其人通晓事理,则相离万里也能响应,若自身聋聩愚昧,即使近在咫尺也如相隔万里。”康僧会不慌不忙。
“这”张昱只好告退。
孙皓听张昱说康僧会才智明达,不凡夫能测,一时来了精神。他召集朝中贤才,用马车将康僧会迎到朝堂。康僧会知道,从此今后他休想再潜心研究了,这朝堂如疆场,每人心都有一把刀。孙皓开口说:
“佛法所说善恶报应,是怎么一回事?”
“陛下听我一一说来:圣明君主用忠孝慈爱教导世人,祥瑞的赤乌和白叟星就会出现;以仁义道德恩惠恩泽万物,甘美的醴泉就会涌出,吉祥的嘉禾就会发展。积德有祥瑞,为恶也同样有征兆。在暗处做恶的,鬼可以杀之,在明处做恶的,人可能杀之。《易》说:积累善事会有吉庆。《诗》说:谋求福乐,决不回转。儒家经典格言,也就是佛家的训诫。”康僧会深知,若要佛法留存,必须找出其与本土崇奉的合营之处,尤其是想让孙皓这种既有生杀与夺之权又对佛法有敌意的人信任,不能不作如是说。
“若是这样,那么周公孔子都已说明,还要你佛教做什么?”孙皓步步紧追。
“周孔之言,只是简略地以切近的事迹为证说明,至于佛法,则穷尽了事理的幽微,行恶的为他设了地狱,修善的为他设了天堂,地狱天堂又有各种细节,依善恶程度来定其刻苦与享乐的若干,以此来惩恶惩恶,不更有效吗?这就是佛法与周孔之道通而不合,更进一步之处。”康僧会密不通风,孙皓当时无言以对。
孙皓虽让佛法存留下来,但昏暴的本性难移。卫兵修治后宫花园,从地下挖出一尊金像呈献给他,他便让人将其放在不干净处,用粪汤灌满,与群臣取笑为乐。“哼哼!佛呀佛,你被世人奉为神明,我偏偏不敬你,看你又能如何!”孙皓心里暗想。溘然间他全身肿胀,私处尤其疼痛,一时掀翻桌子,从座位上跌下来,狂呼乱叫。太史占卜:这是搪突了大神。于是孙皓到各庙中祈求,独独漏掉佛寺。求来求去,仍不见好。有崇奉佛法的宫女问道:
“陛下到佛寺中求过福吗?”
“佛佛是大神吗?”孙皓有气无力。
“佛是大神,陛下弗成不求。”
孙皓就让她将像迎到殿上,以香汤沐浴数十次,然后焚香懊悔,孙皓在枕边叩头,自述罪状,很快便不疼了。孙皓对佛法恶念全消,顿生敬意,他派人到寺中请僧会来说法,详问福乐与罪恶的启事,僧会为他一一剖析,孙皓本有悟性,听完十分高兴,请看沙门戒律,康僧会自然不能将戒法随意马虎示人,便抽出二十五种,分做二百五十事,大意在行住坐卧,皆心怀众生。孙皓见后心生善意,便又从他受了五戒,十来天后,病便好了。孙皓为示忠诚,将僧会的居处修饰一新,并令宫中人悉信佛法。康僧会心中的隐忧至此才消去,但他也不禁慨叹:自己识见精深,竟无听众,像孙皓这种生性凶狠的人,只能对他讲一讲因果报应等浅近事理,至于佛法妙义,对他讲不过对牛操琴而已。
既不能宣说,他便潜心翻译,佛法不灭,日后自然有知者,于是《阿难念弥》、《镜面王》、《察微王》、《梵皇经》,以及《小品》、《六度集》、《杂譬喻》等源源而出,每部都能做到曲尽妙处,文义允正。
寺外的世界已弗成拯救,孙皓到本来性难移,终日率性妄为,致使国势日衰,到天纪四年(公元280年)四月,终于在一片降幡之中,迈出石头城,跪在晋军面前。九个月后,康僧会染病身亡。
后人给他的评价是:超然物外,升堂入室,赶过尘俗,卓然自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