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秋繁露 卷上--董仲舒
春秋繁露
楚庄王第一
"楚庄王杀陈夏征舒,《春秋》贬其文,不予专讨也;灵王杀齐庆封,而直称楚子,何也?"曰:"庄王之行贤,而征舒之罪重,以贤君讨重罪,其于人心善,若不贬,庸知其非正经,《春秋》常于其嫌得者,见其不得也。是故齐桓不予专地而封,晋文不予致王而朝,楚庄弗予专杀而讨,三者不得,则诸侯之得,殆此矣,此楚灵之所以称子而讨也。《春秋》之辞多所况,是文约而法明也。"问者曰:"不予诸侯之专封,复见于陈蔡之灭;不予诸侯之专讨,独不复见庆封之杀,何也?"曰:"《春秋》之用辞,已明者去之,未明者着之。今诸侯之不得专讨,固已明矣,而庆封之罪,未有所见也,故称楚子,以伯讨之,着其罪之宜死,以为天下大禁,曰:人臣之行,贬主之位,乱国之臣,虽不篡杀,其罪皆宜死。比于此,其云尔也。""《春秋》曰:'晋伐鲜虞。'奚恶乎晋,而同夷狄也?"曰:"春秋尊礼而重信,信重于地,礼尊于身。何以知其然也?宋伯姬疑礼而死于火,齐桓公疑信而亏其地,《春秋》贤而举之,以为天下法。曰礼而信,礼无不答,施无不报,天之数也。今我君臣同姓适女,女无良心,礼以不答,有恐畏我,何其不夷狄也!公子庆父之乱,鲁危殆亡,而齐桓安之,于彼无亲,尚来忧我,如何与同姓而残贼遇我。《诗》云:'宛彼鸣鸠,翰飞戾天。我心忧伤,念彼先人。明发不昧,有怀二人。'人皆有此心也。今晋不以同姓忧我,而强大厌我,我心望焉,故言之不好,谓之晋而已,婉辞也。"问者曰:"晋恶而不可亲,公往而不敢至,乃人情耳,君子何耻,而称公有疾也?"曰:"恶无故自来,君子不耻,内省不疚,何忧于志是已矣。今《春秋》耻之者,昭公有以取之也。臣陵其君,始于文而甚于昭,公受乱陵夷,而无惧惕之心,嚣嚣然轻计妄讨,犯大礼而取同姓,接不义而重自轻也。人之言曰:'国家治则四邻贺,国家乱则四邻散。'是故季孙专其位,而大国莫之正,出走八年,死乃得归,身亡子危,困之至也。君子不耻其困,而耻其所以穷。昭公虽逢此时,苟不取同姓,讵至于是;虽取同姓,能用孔子自辅,亦不至如是。时难而治简,行枉而无救,是其所以穷也。"
《春秋》分十二世以为三等:有见、有闻、有传闻。有见三世,有闻四世,有传闻五世。故哀、定、昭,君子之所见也,襄、成、文、宣,君子之所闻也,僖、闵、庄、桓、隐,君子之所传闻也。所见六十一年,所闻八十五年,所传闻九十六年。于所见,微其辞,于所闻,痛其祸,于传闻,杀其恩,与情俱也。是故逐季氏,而言又雩,微其辞也;子赤杀,弗忍书日,痛其祸也;子般杀,而书乙未,杀其恩也。屈伸之志,详略之文,皆应之,吾以其近近而远远、亲亲而疏疏也,亦知其贵贵而贱贱、重重而轻轻也,有知其厚厚而薄薄、善善而恶恶也,有知其陽陽而陰陰、白白而黑黑也。百物皆有合偶,偶之合之,仇之匹之,善矣。诗云:'威仪抑抑,德音秩秩,无怨无恶,率由仇匹。'此之谓也。然则《春秋》义之大者也,得一端而博达之,观其是非,可以得其正法,视其温辞,可以知其塞怨,是故于外道而不显,于内讳而不隐,于尊亦然,于贤亦然,此其别内外、差贤不肖、而等尊卑也。义不讪上,智不危身,故远者以义讳,近者以智畏,畏与义兼,则世逾近,而言逾谨矣,此定、哀之所以微其辞。以故用则天下平,不用则安其身,《春秋》之道也。
《春秋》之道,奉天而法古。是故虽有巧手,弗修规矩,不能正方圆;虽有察耳,不吹六律,不能定五音;虽有知心,不览先王,不能平天下;然则先王之遗道,亦天下之规矩六律已!故圣者法天,贤者法圣,此其大数也;得大数而治,失大数而乱,此治乱之分也;所闻天下无二道,故圣人异治同理也,古今通达,故先贤传其法于后世也。《春秋》之于世事也,善复古,讥易常,欲其法先王也。然而介以一言曰:"王者必改制。"自僻者得此以为辞,曰:"古苟可循,先王之道,何莫相因。"世迷是闻,以疑正道而信邪言,甚可患也。答之曰:"人有闻诸侯之君射狸首之乐者,于是自断狸首,县而射之,曰:'安在于乐也?'此闻其名,而不知其实者也。今所谓新王必改制者,非改其道,非变其理,受命于天,易姓更王,非继前王而王也,若一因前制,修故业,而无有所改,是与继前王而王者无以别。受命之君,天之所大显也;事父者承意,事君者仪志,事天亦然;今天大显已,物袭所代,而率与同,则不显不明,非天志,故必徒居处,更称号,改正朔,易服色者,无他焉,不敢不顺天志,而明自显也。若夫大纲,人伦道理,政治教化,习俗文义尽如故,亦何改哉!故王者有改制之名,无易道之实。孔子曰:'无为而治者,其舜乎!'言其王尧之道而已,此非不易之效与!"问者曰:"物改而天授,显矣,其必更作乐,何也?"曰:"乐异乎是,制为应天改之,乐为应人作之,彼之所受命者,必民之所同乐也。是故大改制于初,所以明天命也;更作乐于终,所以见天功也;缘天下之所新乐,而为之文,且以和政,且以兴德,天下未遍合和,王者不虚作乐,乐者,盈于内而动发于外者也,应其治时,制礼作乐以成之,成者本末质文,皆以具矣。是故作乐者,必反天下之所始乐于己以为本。舜时,民乐其昭尧之业也,故韶,韶者,昭也;禹之时,民乐其三圣相继,故夏,夏者,大也;汤之时,民乐其救之于患害也,故頀,頀者,救也;文王之时,民乐其兴师征伐也,故武,武者,伐也。四者天下同乐之,一也,其所同乐之端,不可一也。作乐之法,必反本之所乐,所乐不同事,乐安得不世异!是故舜作韶而禹作夏,汤作頀而文王作武,四乐殊名,则各顺其民始乐于己也,吾见其效矣。诗云:'文王受命,有此武功;既伐于崇,作邑于丰。'乐之风也。又曰:'王赫斯怒,爰整其旅。'当是时,纣为无道,诸侯大乱,民乐文王之怒,而歌咏之也。周人德已洽天下,反本以为乐,谓之大武,言民所始乐者,武也云尔。故凡乐者,作之于终,而名之以始,重本之义也。由此观之,正朔服色之改,受命应天,制礼作乐之异,人心之动也,二者离而复合,所为一也。"
玉杯第二
《春秋》讥文公以丧取。难者曰:"丧之法,不过三年,三年之丧,二十五月。今按经:文公乃四十一月方取,取时无丧,出其法也久矣,何以谓之丧取?"曰:"《春秋》之论事,莫重于志。今取必纳币,纳币之月在丧分,故谓之丧取也。且文公秋祫祭,以冬纳币,皆失于太蚤,《春秋》不讥其前,而顾讥其后,必以三年之丧,肌肤之情也,虽从俗而不能终,犹宜未平于心,今全无悼远之志,反思念取事,是《春秋》之所甚疾也,故讥不出三年,于首而已讥以丧取也,不别先后,贱其无人心也。缘此以论礼,礼之所重者,在其志,志敬而节具,则君子予之知礼;志和而音雅,则君子予之知乐;志哀而居约,则君子予之知丧。故曰非虚加之,重志之谓也。志为质,物为文,文着于质,质不居文,文安施质;质文两备,然后其礼成;文质偏行,不得有我尔之名;俱不能备,而偏行之,宁有质而无文,虽弗予能礼,尚少善之,介葛卢来是也;有文无质,非直不予,乃少恶之,谓州公寔来是也。然则《春秋》之序道也,先质而后文,右志而左物,故曰:'礼云礼云,玉帛云乎哉!'推而前之,亦宜曰:朝云朝云,辞令云乎哉!'乐云乐云,钟鼓云乎哉!'引而后之,亦宜曰:丧云丧云,衣服云乎哉!是故孔子立新王之道,明其贵。
竹林第三
《春秋》之常辞也,不予夷狄,而予中国为礼,至邲之战,偏然反之,何也?"曰:"《春秋》无通辞,从变而移,今晋变而为夷狄,楚变而为君子,故移其辞以从其事。夫庄王之舍郑,有可贵之美,晋人不知其善,而欲击之,所救已解,如挑与之战,此无善善之心,而轻救民之意也,是以贱之,而不使得与贤者为礼。秦穆侮蹇叔而大败,郑文轻众而丧师,《春秋》之敬贤重民如是。是故战攻侵伐,虽数百起,必一二书,伤其害所重也。"问者曰:"其书战伐甚谨,其恶战伐无辞,何也?"曰:"会同之事,大者主小,战伐之事,后者主先,苟不恶,何为使起之者居下,是其恶战伐之辞已!且《春秋》之法,凶年不修旧,意在无苦民尔;苦民尚恶之,况伤民乎!伤民尚痛之,况杀民乎!故曰:凶年修旧则讥,造邑则讳,是害民之小者,恶之小也;害民之大者,恶之大也,今战伐之于民,其为害几何!考意而观指,则《春秋》之所恶者,不任德而任力,驱民而残贼之;其所好者,设而勿用,仁义以服之也。《诗》云:'弛其文德,洽此四国。'此《春秋》之所善也。夫德不足以亲近,而文不足以来远,而断断以战伐为之者,此固《春秋》所甚疾已,皆非义也。"难者曰:"春秋之书战伐也,有恶有善也,恶轴击而善偏战,耻伐丧而荣复雠,奈何以《春秋》为无义战而尽恶之也?"曰:"凡春秋之记灾异也,虽亩有数茎,犹谓之无麦苗也;今天下之大,三百年之久,战攻侵伐,不可胜数,而复雠者有二焉,是何以异于无麦苗之有数茎哉!不足以难之,故谓之无义战也。以无义战为不可,则无麦苗亦不可也;以无麦苗为可,则无义战亦可矣。若《春秋》之于偏战也,善其。
玉英第四
谓一元者,大始也。知元年志者,大人之所重,小人之所轻。是故治国之端在正名,名之正,兴五世,五传之外,美恶乃形,可谓得其真矣,非子路之所能见。惟圣人能属万物于一,而系之元也,终不及本所从来而承之,不能遂其功。是以春秋变一谓之元,元犹原也,其义以随天地终始也。故人唯有终始也,而生不必应四时之变,故元者为万物之本,而人之元在焉,安在乎?乃在乎天地之前,故人虽生天气,及奉天气者,不得与天元、本天元命、而共违其所为也。故春正月者,承天地之所为也,继天之所为而终之也,其道相与共功持业,安容言乃天地之元?天地之元,奚为于此?恶施于人?大其贯承意之理矣。是故春秋之道,以元之深,正天之端,以天之端,正王之政,以王之政,正诸侯之即位,以诸侯之即位,正竟内之治,五者俱正,而化大行。非其位而即之,虽受之先君,春秋危之,宋缪公是也;非其位不受之先君,而自即之,春秋危之,吴王僚是也;虽然,苟能行善得众,春秋弗危,卫侯晋以立书葬是也;俱不宜立,而宋缪受之先君而危,卫宣弗受先君而不危,以此见得众心之为大安也。故齐桓非直弗受之先君也,乃率弗宜为君者而立,罪亦重矣,然而知恐惧,敬举贤人而以自覆盖,知不背要盟,以自湔浣也,遂为贤君,而霸诸侯;使齐桓被恶,而无此美,得免杀戮乃幸已,何霸之有!鲁桓忘其忧,而祸逮其身;齐桓忧其忧,而立功名。推而散之,凡人有忧而不知忧者,凶,有忧而深忧之者,吉。易曰:'复自道,何其咎。'此之谓也。匹夫之反道以除咎,尚难,人主之反道以除咎、甚易。诗云:'德輶如毛。'言其易也。
"公观鱼于棠,何恶也?""凡人之性,莫不善义,然而不能义者,利败之也;故君子终日言不及利,欲以勿言愧之而已,愧之以塞其源也。夫处位动风化者,徒言利之名尔,犹恶之,况求利乎!故天王使人求赙求金,皆为大恶而书。今非直使人也,亲自求之,是为甚恶,讥。何故言观鱼?犹言观社也,皆讳大恶之辞也。"
春秋有经礼,有变礼。为如安性平心者、经礼也;至有于性虽不安,于心虽不平,于道无以易之,此变礼也。是故昏礼不称主人,经礼也;辞穷无称,称主人,变礼也。天子三年然后称王,经礼也;有故,则未三年而称王,变礼也。妇人无出境之事,经礼也;母为子娶妇,奔丧父母,变礼也。明乎经变之事,然后知轻重之分,可与适权矣。难者曰:"春秋事同者辞同,此四者,俱为变礼,而或达于经,或不达于经,何也?"曰:"春秋理百物,辨品类,别嫌微,修本末者也。是故星坠谓之陨,螽坠谓之雨,其所发之处不同,或降于天,或发于地,其辞不可同也。今四者俱为变礼也同,而其所发亦不同,或发于男,或发于女,其辞不可同也。是或达于常,或达于变也。"
桓之志无王,故不书王;其志欲立,故书即位。书即位者,言其弑君兄也;不书王者,以言其背天子。是故隐不言立,桓不言王者,从其志,以见其事也。从贤之志,以达其义;从不肖之志,以着其恶。由此观之,春秋之所善、善也,所不善、亦不善也,不可不两省也。
"经曰:宋督弑其君与夷。传言庄公冯杀之。不可及于经,何也?"曰:"非不可及于经,其及之端眇,不足以类钩之,故难知也。传曰:臧孙许与晋却克同时而聘乎齐,按经无有,岂不微哉!不书其往,而有避也。今此传而言庄公冯,而于经不书,亦以有避也。是以不书聘乎齐,避所羞也;不书庄公冯杀,避所善也。是故让者,春秋之所善,宣公不与其子,而与其弟,其弟亦不与子,而反之兄子,虽不中法,皆有让高,不可弃也,故君子为之讳。不居正之谓避其后也,乱移之宋督,以存善志,此亦春秋之义善无遗也,若直书其篡,则宣缪之高灭,而善之无所见矣。"难者曰:"为贤者讳,皆言之,为宣缪讳,独弗言,何也?"曰:"不成于贤也,其为善不法,不可取,亦不可弃,弃之则弃善志也,取之则害王法,故不弃亦不载,以意见之而已。苟志于仁,无恶。此之谓也。"
器从名,地从主人之谓制,权之端焉,不可不察也。夫权虽反经,亦必在可以然之域,不在可以然之域,故虽死亡,终弗为也,公子目夷是也。故诸侯父子兄弟,不宜立而立者,春秋视其国,与宜立之君无以异也,此皆在可以然之域也;至于鄫取乎莒,以之为同居,目曰莒人灭鄫,此在不可以然之域也。故诸侯在不可以然之域者,谓之大德,大德无逾闲者,谓正经;诸侯在可以然之域者,谓之小德,小德出入可也;权谲也,尚归之以奉钜经耳。故春秋之道,博而要,详而反一也。公子目夷复其君,终不与国,祭仲已与,后改之,晋荀息死而不听,卫曼姑拒而弗内,此四臣事异而同心,其义一也。目夷之弗与,重宗庙;祭仲与之,亦重宗庙;荀息死之,贵先君之命;曼姑拒之,亦贵先君之命也。事虽相反,所为同,俱为重宗庙,贵先帝之命耳。难者曰:"公子目夷祭仲之所为者,皆存之事君,善之可矣;荀息曼姑非有此事也,而所欲恃者,皆不宜立者,何以得载乎义。"曰:"春秋之法,君立不宜立,不书;大夫立,则书。书之者,弗予大夫之得立不宜立者也;不书,予君之得立之也。君之立不宜立者,非也;既立之,大夫奉之,是也;荀息曼姑之所得为义也。"
难纪季曰:"春秋之法,大夫不得用地。又曰:公子无去国之义。又曰:君子不避外难。纪季犯此三者,何以为贤!贤臣故盗地以下敌,弃君以避难乎!"曰:"贤者不为是。是故托贤于纪季,以见季之弗为也;纪季弗为,而纪侯使之可知矣。春秋之书事,时诡其实,以有避也;其书人,时易其名,以有讳也。故诡晋文得志之实以代讳,避致王也;诡莒子号,谓之人,避隐公也;易庆父之名,谓之仲孙;变盛谓之成,讳大恶也。然则说春秋者,入则诡辞,随其委曲,而后得之。今纪季受命乎君,而经书专,无善一名,而文见贤,此皆诡辞,不可不察。春秋之于所贤也,固顺其志,而一其辞,章其义而褒其美。今纪侯、春秋之所贵也,是以听其入齐之志,而诡其服罪之辞也,移之纪季。故告籴于齐者,实庄公为之,而春秋诡其辞,以予臧孙辰;以酅入于齐者,实纪侯为之,而春秋诡其辞,以与纪季;所以诡之不同,其实一也。"难者曰:"有国家者,人欲立之,固尽不听;国灭,君死之,正也;何贤乎纪侯?"曰:"齐将复雠,纪侯自知力不加,而志距之,故谓其弟曰:'我宗庙之主,不可以不死也,汝以酅往,服罪于齐,请以立五庙,使我先君岁时有所依归。'率一国之众,以卫九世之主,襄公逐之不去,求之弗予,上下同心,而俱死之,故谓之大去。春秋贤死义且得众心也,故为讳灭,以为之讳,见其贤之也,以其贤之也,见其中仁义也。"
精华第五
春秋慎辞,谨于名伦等物者也。是故小夷言伐而不得言战,大夷言战而不得言获,中国言获而不得言执,各有辞也。有小夷避大夷而不得言战,大夷避中国而不得言获,中国避天子而不得言执,名伦弗予,嫌于相臣之辞也。是故大小不逾等,贵贱如其伦,义之正也。
大雩者何?旱祭也。难者曰:"大旱雩祭而请雨,大水鸣鼓而攻社,天地之所为,陰陽之所起也,或请焉、或怒焉者何?"曰:"大旱者,陽灭陰也,陽灭陰者,尊厌卑也,固其义也,虽大甚,拜请之而已,敢有加也。大水者,陰灭陽也,陰灭陽者,卑胜尊也,日食亦然,皆下犯上,以贱伤贵者,逆节也,故鸣鼓而攻之,朱丝而胁之,为其不义也,此亦春秋之不畏强御也。故变天地之位,正陰陽之序,直行其道,而不忘其难,义之至也。是故胁严社而不为不敬灵,出天王而不为不尊上,辞父之命而不为不承亲,绝母之属而不为不孝慈,义矣夫!"
难者曰:"春秋之法,大夫无遂事。又曰:出境有可以安社稷、利国家者,则专之可也。又曰:大夫以君命出,进退在大夫也。又曰:闻丧徐行而不反也。夫既曰无遂事矣,又曰专之可也,既曰进退在大夫矣,又曰徐行而不反也,若相悖然,是何谓也?"曰:"四者各有所处,得其处,则皆是也,失其处,则皆非也。春秋固有常义,又有应变。无遂事者,谓平生安宁也;专之可也者,谓救危除患也;进退在大夫者,谓将率用兵也;徐行不反者,谓不以亲害尊,不以私妨公也;此之谓将得其私知其指。故公子结受命,往媵陈人之妇于鄄,道生事,从齐桓盟,春秋弗非,以为救庄公之危。公子遂受命使京师,道生事,之晋,春秋非之,以为是时僖公安宁无危。故有危而不专救,谓之不忠;无危而擅生事,是卑君也。故此二臣俱生事,春秋有是有非,其义然也。"
齐桓挟贤相之能,用大国之资,即位五年,不能致一诸侯,于柯之盟,见其大信,一年,而近国之君毕至,鄄幽之会是也。其后二十年之间,亦久矣,尚未能大合诸侯也,至于救邢卫之事,见存亡继绝之义,而明年,远国之君毕至,贯泽、陽谷之会是也。故曰:亲近者不以言,召远者不以使,此其效也。其后矜功,振而自足,而不修德,故楚人灭弦而志弗忧,江黄伐陈而不往救,损人之国,而执其大夫,不救陈之患,而责陈不纳,不复安郑,而必欲迫之以兵,功未良成,而志已满矣。故曰:管仲之器小哉!此之谓也。自是日衰,九国叛矣。
春秋之听狱也,必本其事而原其志。志邪者,不待成;首恶者,罪特重;本直者,其论轻。是故逢丑父当斮,而辕涛涂不宜执,鲁季子追庆父,而吴季子释阖庐,此四者,罪同异论,其本殊也。俱欺三军,或死或不死;俱弑君,或诛或不诛;听讼折狱,可无审耶!故折狱而是也,理益明,教益行;折狱而非也,闇理迷众,与教相妨。教,政之本也,狱,政之末也,其事异域,其用一也,不可不以相顺,故君子重之也。
难晋事者曰:"春秋之法,未逾年之君称子,盖人心之正也,至里克杀奚齐,避此正辞,而称君之子,何也?"曰:"所闻诗无达诂,易无达占,春秋无达辞。从变从义,而一以奉人。仁人录其同姓之祸,固宜异操。晋,春秋之同姓也,骊姬一谋,而三君死之,天下之所共痛也,本其所为为之者,蔽于所欲得位,而不见其难也;春秋疾其所蔽,故去其正辞,徒言君之子而已。若谓奚齐曰:'嘻嘻!为大国君之子,富贵足矣,何必以兄之位为欲居之,以至此乎云尔!'录所痛之辞也。故痛之中有痛,无罪而受其死者,申生、奚齐、卓子是也;恶之中有恶者,己立之,己杀之,不得如他臣之弑君,齐公子商人是也。故晋祸痛而齐祸重,春秋伤痛而敦重,是以夺晋子继位之辞,与齐子成君之号,详见之也。"
古之人有言曰:"不知来,视诸往。"今春秋之为学也,道往而明来者也,然而其辞体天之微,效难知也,弗能察,寂若无,能察之,无物不在。是故为春秋者,得一端而多连之,见一空而博贯之,则天下尽矣。鲁僖公以乱即位,而知亲任季子,季子无恙之时,内无臣下之乱,外无诸侯之患,行之二十年,国家安宁;季子卒之后,鲁不支邻国之患,直乞师楚耳;僖公之情,非辄不肖,而国衰益危者,何也?以无季子也。以鲁人之若是也,亦知他国之皆若是也,以他国之皆若是,亦知天下之皆若是也,此之谓连而贯之,故天下虽大,古今虽久,以是定矣。以所任贤,谓之主尊国安,所任非其人,谓之主卑国危,万世必然,无所疑也。其在易曰:"鼎折足,覆公餗。"夫鼎折足者,任非其人也,覆公餗者,国家倾也。是故任非其人,而国家不倾者,自古至今,未尝闻也。故吾按春秋而观成败,乃切悁悁于前世之兴亡也,任贤臣者,国家之兴也。夫知不足以知贤,无可奈何矣;知之不能任,大者以死亡,小者以乱危,其若是何邪?以庄公不知季子贤邪?安知病将死,召而授以国政;以殇公为不知孔父贤邪?安知孔父死,已必死,趋而救之;二主知皆足以知贤,而不决,不能任,故鲁庄以危,宋殇以弑,使庄公早用季子,而宋殇素任孔父,尚将兴邻国,岂直免弑哉!此吾所悁悁而悲者也。
王道第六
春秋何贵乎元而言之?元者,始也,言本正也;道,王道也;王者,人之始也。王正,则元气和顺,风雨时,景星见,黄龙下;王不正,则上变天,贼气并见。五帝三王之治天下,不敢有君民之心,什一而税,教以爱,使以忠,敬长老,亲亲而尊尊,不夺民时,使民不过岁三日,民家给人足,无怨望忿怒之患、强弱之难,无谗贼妒疾之人,民修德而美好,被发衔哺而游,不慕富贵,耻恶不犯,父不哭子,兄不哭弟,毒虫不螫,猛兽不搏,抵虫不触,故天为之下甘露,朱草生,醴泉出,风雨时,嘉禾兴,凤凰麒麟游于郊,囹圄空虚,画衣裳而民不犯,四夷传译而朝,民情至朴而不文,郊天祀地,秩山川,以时至封于泰山,禅于梁父,立明堂,宗祀先帝,以祖配天,天下诸侯各以其职来祭,贡土地所有,先以入宗庙,端冕盛服,而后见先,德恩之报,奉先之应也。
桀纣皆圣王之后,骄溢妄行,侈宫室,广苑囿,穷五采之变,极饬材之工,困野兽之足,竭山泽之利,食类恶之兽,夺民财食,高雕文刻镂之观,尽金玉骨象之工,盛羽旄之饰,穷白黑之变,深刑妄杀以陵下,听郑卫之音,充倾宫之志,灵虎兕文采之兽,以希见之意,赏佞赐谗,以糟为邱,以酒为池,孤贫不养,杀圣贤而剖其心,生燔人,闻其臭,剔孕妇,见其化,斮朝涉之足,察其拇,杀梅伯以为醢,刑鬼侯之女,取其环。诛求无已,天下空虚,群臣畏恐,莫敢尽忠,纣愈自贤,周发兵,不期会于孟津者,八百诸侯,共诛纣,大亡天下,春秋以为戒,曰蒲社灾。周衰,天子微弱,诸侯力政,大夫专国,士专邑,不能行度制法文之礼,诸侯背叛,莫修贡聘,奉献天子,臣弑其君,子弑其父,孽杀其宗,不能统理,更相伐锉以广地,以强相胁,不能制属,强奄弱,众暴寡,富使贫,并兼无已,臣下上僣,不能禁止,日为之食,星霣如雨,雨螽,沙鹿崩,夏大雨水,冬大雨雪,霣石于宋五,六鹢退飞,霣霜不杀草,李梅实,正月不雨,至于秋七月,地震,梁山崩,壅河,三日不流,画晦,彗星见于东方,孛于大辰,鹳鹆来巢,春秋异之,以此见悖乱之征。孔子明得失,差贵贱,反王道之本,讥天王以致太平,刺恶讥微,不遗小大,善无细而不举,恶无细而不去,进善诛恶,绝诸本而已矣。
天王使宰喧来归惠公仲子之赗,刺不及事也;天王伐郑,讥亲也;会王世子,讥微也;祭公来逆王后,讥失礼也。刺家父求车,武氏毛伯求赙金,王人救卫,王师败于贸戎,天王不养,出居于郑,杀母弟,王室乱,不能及外,分为东西周,无以先天下。召卫侯,不能致,遣子突征卫,不能绝;伐郑,不能从;无骇灭极,不能从。诸侯得以大乱,篡弑无已,臣下上逼,僣拟天子;诸侯强者行威,小国破灭;晋至三侵周,与天王战于贸戎,而大败之;戎执凡伯于楚丘,以归;诸侯本怨随恶,发兵相破,夷人宗庙社稷,不能统理;臣子强,至弑其君父;法度废,而不复用,威武绝,而不复行。故郑鲁易地,晋文再致天子,齐桓会王世子,擅封邢卫杞,横行中国,意欲王天下,鲁舞八佾,北祭泰山,郊天祀地,如天子之为,以此之故,弑君三十二,亡国五十二,细恶不绝之所致也。
春秋立义,天子祭天地,诸侯祭社稷,诸山川不在封内不祭。有天子在,诸侯不得专地,不得专封,不得专执天子之大夫,不得舞天子之乐,不得致天子之赋,不得适天子之贵。君亲无将,将而诛,大夫不得世,大夫不得废置君命。立适以长不以贤,立子以贵不以长,立夫人以适不以妾,天子不臣母后之党,亲近以来远,未有不先近而致远者也。故内其国而外诸夏,内诸夏而外夷狄,言自近者始也。
诸侯来朝者得褒,邾娄仪父称字,滕薛称侯,荆得人,介葛卢得名;内出言如,诸侯来曰朝,大夫来曰聘,王道之意也。诛恶而不得遗细大,诸侯不得为匹夫兴师,不得执天子之大夫,执天子之大夫,与伐国同罪,执凡伯言伐;献八佾,讳八言六;郑鲁易地,讳易言假;晋文再致天子,讳致言狩;桓公存邢卫杞,不见春秋,内心予之行,法绝而不予,止乱之道也,非诸侯所当为也。春秋之义,臣不讨贼,非臣也,子不复储,非子也;故诛赵盾,贼不讨者,不书葬,臣子之诛也;许世子止不尝药,而诛为弑父;楚公子比胁而立,而不免于死;齐桓晋文擅封致天子,诛乱,继绝存亡,侵伐会同,常为本主,曰:桓公救中国,攘夷狄,卒服楚,至为王者事;晋文再致天子,皆止不诛,善其牧诸侯,奉献天子,而服周室,春秋予之为伯,诛意不诛辞之谓也。
鲁隐之代桓立,祭仲之出忽立突,仇牧、孔父、荀息之死节,公子目夷不与楚国,此皆执权存国,行正世之义,守惓惓之心,春秋嘉气义焉,故皆见之,复正之谓也。夷狄邾娄人、牟人、葛人,为其天王崩而相朝聘也,此其诛也。杀世子母弟,直称君,明失亲亲也。鲁季子之免罪,吴季子之让国,明亲亲之恩也。阍杀吴子余祭,见刑人之不可近。郑伯髡原卒于会,讳弑,痛强臣专君,君不得为善也。卫人杀州吁,齐人杀无知,明君臣之义,守国之正也。卫人立晋,美得众也。君将不言率师,重君之义也。正月公在楚,臣子思君,无一日无君之意也。诛受令,恩卫葆,以正囹圉之平也。言围成,甲午祠兵,以别迫胁之罪,诛意之法也。作南门,刻桷丹楹,作雉门及两观,筑三台,新延厩,讥骄溢不恤下也。故臧孙辰请籴于齐,孔子曰:"君子为国,必有三年之积,一年不熟,乃请籴,失君之职也。"诛犯始者,省刑绝恶,疾始也。大夫盟于澶渊,刺大夫之专政也。诸侯会同,贤为主,贤贤也。春秋记纤芥之失,反之王道,追古贵信,结言而已,不至用牲盟而后成约,故曰:"齐侯卫侯苟命于蒲。"传曰:"古者不盟,结言而退。"宋伯姬曰:"妇人夜出,传母不在,不下堂。"曰:"古者周公东征则西国怨。"桓公曰:"无贮粟,无鄣谷,无易树子,无以妾为妻。"宋襄公曰:"不鼓不成列,不厄人。"庄王曰:"古者、杅不穿,皮不蠹,则不出。君子笃于礼,薄于利;要其人,不要其土;告从不赦,不祥;强不陵弱。"齐顷公吊死视疾;孔父正色而立于朝,人莫过而致难乎其君;齐国佐不辱君命,而尊齐侯;此春秋之救文以质也。救文以质,见天下诸侯所以失其国者亦有焉,潞子欲合中国之礼义,离乎夷狄,未合乎中国,所以亡也。吴王夫差行强于越,臣人之主,妾人之妻,卒以自亡,宗庙夷,社稷灭,其可痛也,长王投死,于戏,岂不哀哉!晋灵行无礼,处台上,弹群臣,枝解宰人而弃之,漏陽处父之谋,使陽处父死,及患赵盾之谏,欲杀之,卒为赵盾所弑。晋献公行逆理,杀世子申生,以骊姬立奚齐卓子,皆杀死,国大乱,四世乃定,几为秦所灭,从骊姬起也。楚平王行无度,杀伍子苟父兄,蔡昭公朝之,因请其裘,昭公不与,吴王非之,举兵加楚,大败之,君舍乎君室,大夫舍乎大夫室,妻楚王之母,贪暴之所致也。晋厉公行暴道,杀无罪人,一朝而杀大臣三人,明年,臣下畏恐,晋国杀之。陈侯佗婬乎蔡,蔡人杀之。古者,诸侯出疆,必具左右,备一师,以备不虞,今陈侯恣以身出入民间,至死闾里之庸,甚非人君之行也。宋闵公矜妇人而心妒,与大夫万博,万誉鲁庄公曰:"天下诸侯宜为君者,唯鲁侯尔。"闵公妒其言,曰:"此虏也。""尔虏焉故?鲁侯之美恶乎至。"万怒,搏闵公,绝脰,此以与臣博之过也。古者,人君立于陰,大夫立于陽,所以别位,明贵贱,今与臣相对而博,置妇人在侧,此君臣无别也,故使万称他国,卑闵公之意,闵公借万,而身与之博,下君自置,有辱之妇人之房,俱而矜妇人,独得杀死之道也。春秋传曰:"大夫不适君"远此逼也。梁内役民无已,其民不能堪,使民比地为伍,一家亡,五家杀刑,其民曰:"先亡者封,后亡者刑。"君者,将使民以孝于父母,顺于长老,守丘墓,承宗庙,世世祀其先,今求财不足,行罚如将不胜,杀戮如屠,仇雠其民,鱼烂而亡,国中尽空,春秋曰:"梁亡。"亡者,自亡也,非人亡之也。虞公贪财,不顾其难,快耳悦目,受晋之璧,屈产之乘,假晋师道,还以自灭,宗庙破毁,社稷不祀,身死不葬,贪财之所致也。故春秋以此见物不空来。宝不虚出,自内出者,无匹不行,自外至者,无主不止,此其应也。楚灵王行强乎陈蔡,意广以武,不顾其行;虑所美,内罢其众,干溪有物女,水尽则女见,水满则不见,灵王举发其国而役,三年不罢,楚国大怨;有行暴意,杀无罪臣成然,楚国大懑;公子弃疾卒令灵王父子自杀,而取其国,虞不离津泽,农不去畴土,而民相爱也,此非盈意之过耶!鲁庄公好宫室,一年三起台,夫人内婬两弟,弟兄子父相杀,国绝莫继,为齐所存,夫人婬之过也,妃匹贵妾,可不慎邪!此皆内自强,从心之败已。见自强之败,尚有正谏而不用,卒皆取亡,曹羁谏其君曰:"戎众以无义,君无自适。"君不听,果死戎寇。伍子苟谏吴王,以为越不可不取,吴王不听,至死伍子苟,还九年,越果大灭吴国。秦穆公将袭郑,百里蹇叔谏曰:"千里而袭人者,未有不亡者也。"穆公不听,师果大败肴殳中,匹马只轮无反省。晋假道虞,虞公许之,宫之奇谏曰:"宴亡齿寒,虞虢之相救,非相赐也,君请勿许。"虞公不听,后虞果亡于晋。春秋明此存亡道可观也,观乎蒲社,知骄溢之罚;观乎许田,知诸侯不得专封;观乎齐桓、晋文、宋襄、楚庄,知任贤奉上之功;观乎鲁隐、祭仲、叔武、孔父、荀息、仇牧、吴季子、公子目夷,知忠臣之效;观乎楚公子比,知臣子之道,效死之义;观乎潞子,知无辅自诅之败;观乎公在楚,知臣子之恩;观乎漏言,知忠道之绝;观乎献六羽,知上下之差;观乎宋伯姬,知贞妇之信;观乎吴王夫差,知强陵弱;亲乎晋献公,知逆理近色之过;观乎楚昭王之伐蔡,知无义之反;观乎晋厉之妄杀无罪,知行暴之报;观乎陈佗、宋闵,知妒婬之祸;观乎虞公、梁亡,知贪财枉法之穷;观乎楚灵,知苦民之壤;观乎鲁庄之起台,知骄奢婬佚之失;观乎卫侯朔,知不即召之罪;观乎执凡伯,知犯上之法;观乎晋却缺之伐邾娄,知臣下作福之诛;观乎公子翚,知臣窥君之意;观乎世卿,知移权之败。故明王视于冥冥,听于无声,天覆地载,天下万国莫敢不悉靖其职,受命者不示臣下以知之至也,故道同则不能相先,情同则不能相使,此其教也。由此观之,未有去人君之权,能制其势者也;未有贵贱无差,能全其位者也;故君子慎之。
灭国上第七
王者,民之所往,君者,不失其群者也;故能使万民往之,而得天下之群者,无敌于天下。弑君三十六,亡国五十二,小国德薄不朝聘,大国不与诸侯会聚,孤特不相守,独居不同群,遭难莫之救,所以亡也。非独公侯大人如此,生天地之间,根本微者,不可遭大风疾雨,立铄消耗。卫侯朔固事齐襄,而天下患之;虞虢并力,晋献难之。晋赵盾,一夫之士也,无尺寸之土,一介之众也,而灵公据霸主之余尊,而欲诛之,穷变极轴,轴尽力竭,祸大及身,推盾之心,载小国之位,庸能亡之哉!故伍子苟,一夫之士也,去楚,干阖庐,遂得意于吴,所托者诚是,何可御邪!楚王髡托其国于子玉得臣,而天下畏之;虞公托其国于宫之奇,晋献患之;及髡杀得臣,天下轻之;虞公不用宫之奇,晋献亡之;存亡之端,不可不知也。诸侯见加以兵,逃遁奔走,至于灭亡,而莫之救,平生之素行可见也。隐代桓立,所谓仅存耳,使无骇帅师灭极,内无谏臣,外无诸侯之救,载亦由是也,宋、蔡、卫国伐之,郑因其力而取之,此无以异于遗重宝于道,而莫之守,见者掇之也。邓、谷失地,而朝鲁桓,邓、谷失地,不亦宜乎!
灭国下第八
纪侯之所以灭者,乃九世之雠也,一旦之言,危百世之嗣,故曰大去。卫人侵成,郑入成,及齐师围成,三被大兵,终灭,莫之救,所恃者安在?齐桓公欲行霸道,谭遂违命,故灭而奔莒,不事大而事小。曹伯之所以战死于位,诸侯莫助忧者,幽之会,齐桓数合诸侯,曹小,未尝来也,鲁大国,幽之会,庄公不往,戎人乃窥兵于济西,由见鲁孤独而莫之救也,此时大夫废君命,专救危者。鲁庄公二十七年,齐桓为幽之会,卫人不来,其明年,桓公怒而大败之;及伐山戎,张旗陈获,以骄诸侯;于是鲁一年三筑台,乱臣比三起于内,夷狄之兵仍灭于外;卫灭之端,以失幽之会;乱之本,存亲内蔽。邢未尝会齐桓也,附晋又微,晋侯获于韩而背之,淮之会是也,齐桓卒,竖刁、易牙之乱作,邢与狄伐其同姓,取之,其行如此,虽尔亲,庸能亲尔乎!是君也,其灭于同姓,卫侯毁灭邢是也。齐桓为幽之会,卫不至,桓怒而伐之,狄灭之,桓忧而立之。鲁庄为柯之盟,劫汶陽,鲁绝,桓立之。邢杞未尝朝聘,齐桓见其灭,率诸侯而立之,用心如此,岂不霸哉!故以忧天下与之。
随本消息第九
颜渊死,子曰:"天丧予。"子路死,子曰:"天祝予。"西狩获麟,曰:"吾道穷,吾道穷。"三年,身随而卒。阶此而观,天命成败,圣人知之,有所不能救,命矣夫!
先晋献之卒,齐桓为葵丘之会,再致其集;先齐孝未卒一年,鲁僖乞师取谷;晋文之威,天子再致,先卒一年,鲁僖公之心分而事齐,文公不事晋;先齐侯潘卒一年,文公如晋,卫侯、郑伯皆不期来,齐侯已卒,诸侯果会晋大夫于新城;鲁昭公以事楚之故,晋人不入,楚国强而得意,一年再会诸侯,伐强吴,为齐诛乱臣,遂灭厉,鲁得其威以灭鄫,其明年如晋,无河上之难,先晋昭之卒一年无难;楚国内乱,臣弑君,诸侯会于平丘,谋诛楚乱臣,昭公不得与盟,大夫见执,吴大败楚之党六国于鸡父,公如晋而大辱,春秋为之讳,而言有疾;由此观之,所行从不足恃所事者,不可不慎,此亦存亡荣辱之要也。先楚庄王卒之三年,晋灭赤狄潞氏及甲氏留吁;先楚子审卒之三年,郑服萧鱼;晋侯周卒一年,先楚子昭卒之二年,与陈蔡伐郑而大克,其明年,楚屈建会诸侯,而张中国,卒之三年,诸夏之君朝于楚;楚子卷继之,四年而卒,其国不为侵夺,而顾隆盛强大中国,不出年余,何也?楚子昭盖诸侯可者也,天下之疾其君者,皆赴愬而乘之,兵四五出,常以众击少,以专击散,义之尽也;先卒四五年,中国内乖,齐、晋、鲁、卫之兵分守,大国袭小,诸夏再会陈仪,齐不肯往,吴在其南,而二君杀,中国在其北,而齐、卫杀其君,庆封劫君乱国,石恶之徒,聚而成群,卫衎据陈仪而为谖,林父据戚而以畔,宋公杀其世子,鲁大饥,中国之行,亡国之迹也,譬如于文、宣之际,中国之君,五年之中,五君杀,以晋灵之行,使一大夫立于斐林,拱揖指捴,诸侯莫敢不出,此犹隰之有泮也。
盟会要第十
至意虽难喻,盖圣人者,贵除天下之患,贵除天下之患,故春秋重而书天下之患遍矣,以为本于见天下之所以致患,其意欲以除天下之患,何谓哉?天下者无患,然后性可善,性可善,然后清廉之化流,清廉之化流,然后王道举,礼乐兴,其心在此矣。传曰:"诸侯相聚而盟。"君子修国,曰:"此将率为也哉!"是以君子以天下为忧也,患乃至于弑君三十六,亡国五十二,细恶不绝之所致也。辞已喻矣,故曰立义以明尊卑之分,强干弱枝,以明大小之职;别嫌疑之行,以明正世之义;采摭托意,以缫失礼;善无小而不举,恶无小而不去,以纯其美;别贤不肖,以明其尊;亲近以来远,因其国而容天下,名伦等物,不失其理,公心以是非,赏善诛恶,而王泽洽,始于除患,正一而万物备,故曰:大矣哉其号,两言而管天下,此之谓也。
正贯第十一
春秋,大义之所本耶!六者之科,六者之恉之谓也,然后援天端,布流物,而贯通其理,则事变散其辞矣。故志得失之所从生,而后差贵贱之所始矣;论罪源深浅定法诛,然后绝属之分别矣;立义定尊卑之序,而后君臣之职明矣;载天下之贤方,表谦义之所在,则见复正焉耳;幽隐不相逾,而近之则密矣,而后万变之应无穷者,故可施其用于人,而不悖其伦矣。是以必明其统于施之宜,故知其气矣,然后能食其志也;知其声矣,而后能扶其精也;知其行矣,而后能遂其形也;知其物矣,然后能别其情也;故倡而民和之,动而民随之,是知引其天性所好,而压其情之所憎者也。如是则言虽约,说必布矣;事虽小,功必大矣;声响盛化铉于物,散入于理;德在天地,神明休集,并行而不竭,盈于四海而讼咏。书曰:"八音克谐,无相夺伦,神人以和。"乃是谓也,故明于情性,乃可与论为政,不然,虽劳无功,夙夜是寤,思虑惓心,犹不能睹,故天下有非者。三示当中,孔子之所谓非,尚安知通哉!
十指第十二
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文,天下之大,事变之博,无不有也,虽然,大略之要,有十指。十指者,事之所系也,王化之所由得流也。举事变,见有重焉,一指也;见事变之所至者,一指也;因其所以至者而治之,一指也;强干弱枝,大本小末,一指也;别嫌疑,异同类,一指也;论贤才之义,别所长之能,一指也;亲近来远,同民所欲,一指也;承周文而反之质,一指也;木生火,火为夏,天之端,一指也;切刺讥之所罚,考变异之所加,天之端,一指也。举事变,见有重焉,则百姓安矣;见事变之所至者,则得失审矣;因其所以至而治之,则事之本正矣;强干弱枝,大本小末,则君臣之分明矣;别嫌疑,异同类,则是非着矣;论贤才之义,别所长之能,则百官序矣;承周文而反之质,则化所务立矣;亲近来远,同民所欲,则仁恩达矣;木生火,火为夏,则陰陽四时之理相受而次矣;切刺讥之所罚,考变异之所加,则天所欲为行矣。统此而举之,仁往而义来,德泽广大,衍溢于四海,陰陽和调,万物靡不得其理矣。说春秋凡用是矣,此其法也。
重政第十三
惟圣人能属万物于一,而系之元也,终不及本所从来而承之,不能遂其功,是以春秋变一谓之元,元犹原也,其义以随天地终始也,故人惟有终始也,而生不必应四时之变,故元者,为万物之本,而人之元在焉,安在乎,乃在乎天地之前,故人虽在天气及奉天气者,不得与天元,本天元命,而共违其所为也。故春正月者,承天地之所为也,继天之所为而终之也,其道相与共功持业,安容言乃天地之元,天地之元,奚为于此,恶施于人,大其贯承意之理矣。
能说鸟兽之类者,非圣人所欲说也;圣人所欲说,在于说仁义而理之,知其分科条别,贯所附,明其义之所审,勿使嫌疑,是乃圣人所贵而已矣;不然,传于众辞,观于众物,说不急之言,而以惑后进者,君子之所甚恶也,奚以为哉!圣人思虑,不厌昼日,继之以夜,然后万物察者仁义矣,由此言之,尚自为得之哉!故曰:于乎!为人师者,可无慎邪!夫义出于经,经,传大本也,弃营劳心也,苦志尽情,头白齿落,尚不合自录也哉!
人始生有大命,是其体也,有变命存其间者,其政也,政不齐,则人有忿怒之志,若将施危难之中,而时有随遭者,神明之所接,绝属之符也,亦有变其间,使之不齐如此,不可不省之,省之则重政之本矣。
撮以为一,进义诛恶,绝之本,而以其施,此与汤武同而有异,汤武用之,治往故。春秋明得失,差贵贱,本之天王之所失天下者,使诸侯得以大乱之说,而后引而反之,故曰:博而明,深而切矣。
服制像第十四
天地之生万物也以养人,故其可适者,以养身体;其可威者,以为容服;礼之所为兴也。剑之在左,青龙之象也;刀之在右,白虎之象也;韨之在前,赤鸟之象也;冠之在首,玄武之象也;四者、人之盛饰也。夫能通古今,别然不然,乃能服此也。盖玄武者,貌之最严有威者也,其像在后,其服反居首,武之至而不用矣。圣人之所以超然,虽欲从之,末由也已!夫执介胄而后能拒敌者,故非圣人之所贵也,君子显之于服,而勇武者消其志于貌也矣。故文德为贵,而威武为下,此天下之所以永全也。于春秋何以言之?孔父义形于色,而奸臣不敢容邪;虞有宫之奇,而献公为之不寐;晋厉之强,中国以寝尸流血不已。故武王克殷,裨冕而搢笏,虎贲之士说剑,安在勇猛必在武杀然后威,是以君子所服为上矣,故望之俨然者,亦已至矣,岂可不察乎!
二端第十五
春秋至意有二端,不本二端之所从起,亦未可与论灾异也,小大微着之分也。夫览求微细于无端之处,诚知小之将为大也,微之将为着也,吉凶未形,圣人所独立也,虽欲从之,末由也已,此之谓也。故王者受命,改正朔,不顺数而往,必迎来而受之者,授受之义也。故圣人能系心于微,而致之着也。是故春秋之道,以元之深,正天之端,以天之端,正王之政,以王之政,正诸侯之即位,以诸侯之即位,正竟内之治,五者俱正,而化大行。故书日蚀,星陨,有蜮,山崩,地震,夏大雨水,冬大雨雹,陨霜不杀草,自正月不雨,至于秋七月,有鹳鹆来巢,春秋异之,以此见悖乱之征,是小者不得大,微者不得着,虽甚末,亦一端,孔子以此效之,吾所以贵微重始是也,因恶夫推灾异之象于前,然后图安危祸乱于后者,非春秋之所甚贵也,然而春秋举之以为一端者,亦欲其省天谴,而畏天威,内动于心志,外见于事情,修身审己,明善心以反道者也,岂非贵微重始、慎终推效者哉!
符瑞第十六
有非力之所能致而自至者,西狩获麟,受命之符是也,然后托乎春秋正不正之间,而明改制之义,一统乎天子,而加忧于天下之忧也,务除天下所患,而欲以上通五帝,下极三王,以通百王之道,而随天之终始,博得失之效,而考命象之为,极理以尽情性之宜,则天容遂矣。百官同望异路,一之者在主,率之者在相。
俞序第十七
仲尼之作春秋也,上探正天端,王公之位,万民之所欲,下明得失,起贤才,以待后圣,故引史记,理往事,正是非,见王公,史记十二公之间,皆衰世之事,故门人惑,孔子曰:"吾因其行事,而加乎王心焉,以为见之空言,不如行事博深切明。"子贡、闵子、公肩子言其切而为国家资也。其为切,而至于杀君亡国,奔走不得保社稷,其所以然,是皆不明于道,不览于春秋也。故卫子夏言:"有国家者,不可不学春秋,不学春秋,则无以见前后旁侧之危,则不知国之大柄,君之重任也。故或胁穷失国,揜杀于位,一朝至尔,苟能述春秋之法,致行其道,岂徒除祸哉!乃尧舜之德也。"故世子曰:"功及子孙,光辉百世,圣人之德,莫美于恕。"故予先言:"春秋详己而略人,因其国而容天下。"春秋之道,大得之则以王,小得之则以霸。故曾子、子石盛美齐侯,安诸侯,尊天子,霸王之道,皆本于仁,仁,天心,故次之以天心。爱人之大者,莫大于思患而豫防之,故蔡得意于吴,鲁得意于齐,而春秋皆不告。故次以言:怨人不可迩,敌国不可狎,攘窃之国不可使久亲,皆防患、为民除患之意也。不爱民之渐,乃至于死亡,故言楚灵王、晋厉公生弑于位,不仁之所致也。故善宋襄公不厄人,不由其道而胜,不如由其道而败,春秋贵之,将以变习俗,而成王化也。故子夏言:"春秋重人,诸讥皆本此,或奢侈使人愤怨,或暴虐贼害人,终皆祸及身。"故子池言:"鲁庄筑台,丹楹刻桷;晋厉之刑刻意者;皆不得以寿终。"上奢侈,刑又急,皆不内恕,求备于人。故次以春秋,缘人情,赦小过,而传明之曰:君子辞也。孔子明得失,见成败,疾时世之不仁,失王道之体,故缘人情,赦小过,传又明之曰:君子辞也。孔子曰:"吾因行事,加吾王心焉,假其位号,以正人伦,因其成败,以明顺逆。"故其所善,则桓文行之而遂,其所恶,则乱国行之终以败。故始言大恶,杀君亡国,终言赦小过,是亦始于粗粗,终于精微,教化流行,德泽大洽,天下之人,人有士君子之行,而少过矣,亦讥二名之意也。
离合根第十八
天高其位而下其施,藏其形而见其光;高其位,所以为尊也,下其施,所以为仁也,藏其形,所以为神,见其光,所以为明;故位尊而施仁,藏神而见光者,天之行也。故为人主者,法天之行,是故内深藏,所以为神,外博观,所以为明也,任群贤,所以为受成,乃不自劳于事,所以为尊也,泛爱群生,不以喜怒赏罚,所以为仁也。故为人主者,以无为为道,以不私为宝,立无为之位,而乘备具之官,足不自动,而相者导进,口不自言,而摈者赞辞,心不自虑,而群臣效当,故莫见其为之,而功成矣,此人主所以法天之行也。为人臣者,法地之道,暴其形,出其情,以示人,高下险易,坚耎刚柔,肥轹美恶,累可就财也,故其形宜不宜,可得而财也。为人臣者,比地贵信,而悉见其情于主,主亦得而财之,故王道威而不失,为人臣常竭情悉力,而见其短长,使主上得而器使之,而犹地之竭竟其情也,故其形宜可得而财也。
立元神第十九
君人者,国之元,发言动作,万物之枢机,枢机之发,荣辱之端也,失之豪厘,驷不及追。故为人君者,谨本详始,敬小慎微,志如死灰,形如委衣,安精养神,寂寞无为,休形无见影,揜声无出响,虚心下士,观来察往,谋于众贤,考求众人,得其心,遍见其情,察其好恶,以参忠佞,考其往行,验之于今,计其蓄积,受于先贤,释其雠怨,视其所争,差其党族,所依为臬,据位治人,用何为名,累日积久,何功不成?可以内参外,可以小占大,必知其实,是谓开阖。君人者,国之本也,夫为国,其化莫大于崇本,崇本则君化若神,不崇本则君无以兼人,无以兼人,虽峻刑重诛,而民不从,是所谓驱国而弃之者也,患庸甚焉!何谓本?曰:天地人,万物之本也,天生之,地养之,人成之;天生之以孝悌,地养之以衣食,人成之以礼乐,三者相为手足,合以成体,不可一无也;无孝悌,则亡其所以生,无衣食,则亡其所以养,无礼乐,则亡其所以成也;三者皆亡,则民如麋鹿,各从其欲,家自为俗,父不能使子,君不能使臣,虽有城郭,名曰虚邑,如此,其君河块而僵,莫之危而自危,莫之丧而自亡,是谓自然之罚,自然之罚至,裹袭石室,分障险阻,犹不能逃之也。明主贤君,必于其信,是故肃慎三本,郊祀致敬,共事祖祢,举显孝悌,表异孝行,所以奉天本也;秉耒躬耕,采桑亲蚕,垦草殖谷,开辟以足衣食,所以奉地本也;立辟雍庠序,修孝悌敬让,明以教化,感以礼乐,所以奉人本也;三者皆奉,则民如子弟,不敢自专,邦如父母,不待恩而爱,不须严而使,虽野居露宿,厚于宫室,如是者,其君安河而卧,莫之助而自强,莫之绥而自安,是谓自然之赏,自然之赏至,虽退让委国而去,百姓襁负其子,随而君之,君亦不得离也,故以德为国者,甘于饴蜜,固于胶漆,是以圣贤勉而崇本,而不敢失也,君人者,国之证也,不可先倡,感而后应,故居倡之位,而不行倡之势,不居和之职,而以和为德,常尽其下,故能为之上也。
体国之道,在于尊神。尊者,所以奉其政也,神者,所以就其化也,故不尊不畏,不神不化。夫欲为尊者,在于任贤;欲为神者,在于同心;贤者备股肱,则君尊严而国安;同心相承,则变化若神;莫见其所为,而功德成,是谓尊神也。
天积众精以自刚,圣人积众贤以自强;天序日月星辰以自光,圣人序爵禄以自明;天所以刚者,非一精之力,圣人所以强者,非一贤之德也。故天道务盛其精,圣人务众其贤;盛其精而壹其陽,众其贤而同其心;壹其陽,然后可以致其神,同其心,然后可以致其功;是以建治之术,贵得贤而同心。为人君者,其要贵神,神者,不可得而视也,不可得而听也,是故视而不见其形,听而不闻其声;声之不闻,故莫得其响,不见其形,故莫得其影;莫得其影,则无以曲直也,莫得其响,则无以清瘘也;无以曲直,则其功不可得而败,无以清瘘,则其名不可得而度也。所谓不见其形者,非不见其进止之形也,言其所以进止不可得而见也;所谓不闻其声者,非不闻其号令之声也,言其所以号令不可得而闻也;不见不闻,是谓冥昏,能冥则明,能昏则彰,能冥能昏,是谓神。人君贵居冥而明其位,处陰而向陽,恶人见其情,而欲知人之心。是故为人君者,执无源之虑,行无端之事,以不求夺,以不问问;吾以不求夺,则我利矣,彼以不出出,则彼费矣;吾以不问问,则我神矣,彼以不对对,则彼情矣。故终日问之,彼不知其所对,终日夺之,彼不知其所出,吾则以明,而彼不知其所亡。故人臣居陽而为陰,人君居陰而为陽,陰道尚形而露情,陽道无端而贵神。
保位权第二十
民无所好,君无以权也;民无所恶,君无以畏也;无以权,无以畏,则君无以禁制也;无以禁制,则比肩齐势,而无以为贵矣。故圣人之治国也,因天地之性情、孔窍之所利,以立尊卑之制,以等贵贱之差,设官府爵禄,利五味,盛五色,调五声,以诱其耳目;自令清瘘昭然殊体,荣辱踔然相驳,以感动其心;务致民令有所好,有所好,然后可得而劝也,故设赏以劝之;有所好,必有所恶,有所恶,然后可得而畏也,故设罚以畏之;既有所劝,又有所畏,然后可得而制;制之者,制其所好,是以劝赏而不得多也;制其所恶,是以畏罚而不可过也;所好多,则作福;所恶多,则作威;作威则君亡权,天下相怨;作福则君亡德,天下相贼。故圣人之制民,使之有欲,不得过节;使之敦朴,不得无欲;无欲有欲,各得以足,而君道得矣。国之所以为国者,德也,君之所以为君者,威也,故德不可共,威不可分,德共则失恩,威分则失权,失权则君贱,失恩则民散,民散则国乱,君贱则臣叛。是故为人君者,固守其德,以附其民,固执其权,以正其臣。声有顺逆,必有清瘘,形有善恶,必有曲直,故圣人闻其声,则别其清瘘,见其形,则异其曲直,于瘘之中,必知其清,于清之中,必知其瘘,于曲之中,必见其直,于直之中,必见其曲,于声无小而不取,于形无小而不举,不以着蔽微,不以众揜寡,各应其事,以致其报,黑白分明,然后民知所去就,民知所去就,然后可以致治,是为象则。为人君者,居无为之位,行不言之教,寂而无声,静而无形,执一无端,为国源泉,因国以为身,因臣以为心,以臣言为声,以臣事为形,有声必有响,有形必有影,声出于内,响报于外,形立于上,影应于下,响有清瘘,影有曲直,响所报,非一声也,影所应,非一形也。故为君,虚心静处,聪听其响,明视其影,以行赏罚之象,其行赏罚也,响清则生清者荣,响瘘则生瘘者辱,影正则生正者进,影枉则生枉者绌,责名考质,以参其实,赏不空施,罚不虚出,是以群臣分职而治,各敬而事,争进其功,显广其名,而人君得载其中,此自然致力之术也,圣人由之,故功出于臣,名归于君也。
考功名第二十一
考绩之法,考其所积也。天道积聚众精以为光;圣人积聚众善以为功;故日月之明,非一精之光也;圣人致太平,非一善之功也。明所从生,不可为源,善所从出,不可为端,量势立权,因事制义。故圣人之为天下兴利也,其犹春气之生草也,各因其生小大,而量其多少;其为天下除害也,若川渎之写于海也,各顺其势倾侧,而制于南北;故异孔而同归,殊施而钧德,其趣于兴利除害,一也。是以兴利之要,在于致之,不在于多少;除害之要,在于去之,不在于南北。考绩绌陟,计事除废,有益者谓之公,无益者谓之烦,挈名责实,不得虚言,有功者赏,有罪者罚,功盛者赏显,罪多者罚重,不能致功,虽有贤名,不予之赏,官职不废,虽有愚名,不加之罚,赏罚用于实,不用于名,贤愚在于质,不在于文,故是非不能混,喜怒不能倾,奸轨不能弄,万物各得其冥,则百官劝职,争进其功。
考试之法:大者缓,小者急;贵者舒,而贱者促。诸侯月试其国,州伯时试其部,四试而一考,天子岁试天下,三试而一考,前后三考而绌陟,命之曰计。
考试之法,合其爵禄,并其秩,积其日,陈其实,计功量罪,以多除少,以名定实,先内弟之,其先比二三分,以为上中下,以考进退,然后外集,通名曰进退,增减多少,有率为弟,九分三三列之,亦有上中下,以一为最,五为中,九为殿,有余归之于中,中而上者有得,中而下者有负,得少者,以一益之,至于四,负多者,以四减之,至于一,皆逆行,三四十二,而成于计,得满计者绌陟之,次次每计,各逐其弟,以通来数,初次再计,次次四计,各不失故弟,而亦满计绌陟之。
初次再计,谓上弟二也,次次四计,谓上弟三也,九年为一弟,二得九,并去其六,为置三弟,六六得等,为置二,并中者得三,尽去之,并三三计,得六,并得一计,得六,此为四计也。绌者亦然。
通国身第二十二
气之清者为精,人之清者为贤,治身者以积精为宝,治国者以积贤为道。身以心为本,国以君为主;精积于其本,则血气相承受;贤积于其主,则上下相制使;血气相承受,则形体无所苦;上下相制使,则百官各得其所;形体无所苦,然后身可得而安也;百官各得其所,然后国可得而守也。夫欲致精者,必虚静其形;欲致贤者,必卑谦其身,形静志虚者,精气之所趣也;谦尊自卑者,仁贤之所事也。故治身者,务执虚静以致精;治国者,务尽卑谦以致贤;能致精,则合明而寿;能致贤,则德泽洽而国太平。
三代改制质文第二十三
春秋曰:"王正月。"传曰:"王者庸谓?谓文王也。曷为先言王而后言正月?王正月也。何以谓之王正月?曰:王者必受命而后王,王者必改正朔,易服色,制礼乐,一统于天下,所以明易姓非继人,通以己受之于天也。王者受命而王,制此月以应变,故作科以奉天地,故谓之王正月也。王者改制作科奈何?曰:当十二色,历各法而正色,逆数三而复,绌三之前,曰五帝,帝迭首一色,顺数五而相复,礼乐各以其法象其宜,顺数四而相复,咸作国号,颉宫邑,易官名,制礼作乐。故汤受命而王,应天变夏,作殷号,时正白统,亲夏、故虞,绌唐,谓之帝尧,以神农为赤帝,作宫邑于下洛之陽,名相官曰尹,作濩乐、制质礼以奉天。文王受命而王,应天变殷,作周号,时正赤统,亲殷、故夏,绌虞,谓之帝舜,以轩辕为黄帝,推神农以为九皇,作宫邑于丰,名相官曰宰,作武乐、制文礼以奉天。武王受命,作宫邑于鄗,制爵五等,作象乐,继文以奉天。周公辅成王受命,作宫邑于洛陽,成文武之制,作汋乐以奉天。殷汤之后称邑,示天之变反命,故天子命无常,唯命是德庆。故春秋应天作新王之事,时正黑统,王鲁,尚黑,绌夏、亲周、故宋,乐宜亲招武,故以虞录亲,乐制宜商,合伯子男为一等。然则其略说奈何?曰:三正以黑统初,正日月朔于营室,斗建寅,天统气始通化物,物见萌达,其色黑,故朝正服黑,首服藻黑,正路舆质黑,马黑,大节绶帻尚黑,旗黑,大宝玉黑,郊牲黑,牺牲角卵,冠于阼,昏礼逆于庭,丧礼殡于东阶之上,祭牲黑牡,荐尚肝,乐器黑质,法不刑有怀任新产,是月不杀,听朔废刑发德,具存二王之后也,亲赤统,故日分平明,平明朝正。正白统奈何?曰:正白统者,历正日月朔于虚,斗建丑,天统气始蜕化物,物初芽,其色白,故朝正服白,首服藻白,正路舆质白,马白,大节绶帻尚白,旗白,大宝玉白,郊牲白,牺牲角茧,冠于堂,昏礼逆于堂,丧事殡于楹柱之间,祭牲白牡,荐尚肺,乐器白质,法不刑有身怀任,是月不杀,听朔废刑发德,具存二王之后也,亲黑统,故日分鸣晨,鸣晨朝正。正赤统奈何?曰:正赤统者,历正日月朔于牵牛,斗建子,天统气始施化物,物始动,其色赤,故朝正服赤,首服藻赤,正路舆质赤,马赤,大节绶帻尚赤,旗赤,大宝玉赤,郊牲骍,牺牲角栗,冠于房,昏礼逆于户,丧礼殡于西阶之上,祭牲骍牡,荐尚心,乐器赤质,法不刑有身,重怀藏以养微,是月不杀,听朔废刑发德,具存二王之后也,亲白统,故日分夜半,夜半朝正。改正之义,奉元而起,古之王者受命而王,改制称号正月,服色定,然后郊告天地及群神,远追祖祢,然后布天下,诸侯庙受,以告社稷宗庙山川,然后感应一其司,三统之变,近夷遐方无有生煞者,独中国,然而三代改正,必以三统天下,曰:三统五端,化四方之本也,天始废始施,地必待中,是故三代必居中国,法天奉本,执端要以统天下,朝诸侯也。是以朝正之义,天子纯统色衣,诸侯统衣缠缘纽,大夫士以冠参,近夷以绥,遐方各衣其服而朝,所以明乎天统之义也。其谓统三正者,曰:正者、正也,统致其气,万物皆应而正,统正,其余皆正,凡岁之要,在正月也,法正之道,正本而末应,正内而外应,动作举错,靡不变化随从,可谓法正也,故君子曰:"武王其似正月矣。"春秋曰:"杞伯来朝。"王者之后称公,杞何以称伯?春秋上绌夏,下存周,以春秋当新王。春秋当新王者奈何?曰:王者之法必正号,绌王谓之帝,封其后以小国,使奉祀之;下存二王之后以大国,使服其服,行其礼乐,称客而朝;故同时称帝者五,称王者三,所以昭五端,通三统也。是故周人之王,尚推神农为九皇,而改号轩辕,谓之黄帝,因存帝颛顼、帝喾、帝尧之帝号,绌虞,而号舜曰帝舜,录五帝以小国;下存禹之后于杞,存汤之后于宋,以方百里,爵号公,皆使服其服,行其礼乐,称先王客而朝。春秋作新王之事,变周之制,当正黑统,而殷周为王者之后,绌夏,改号禹谓之帝,录其后以小国,故曰:绌夏、存周,以春秋当新王。不以杞侯,弗同王者之后也;称子又称伯何?见殊之小国也。黄帝之先谥,四帝之后谥何也?曰:帝号必存五,帝代首天之色,号至五而反,周人之王,轩辕直首天黄号,故曰黄帝云;帝号尊而谥卑,故四帝后谥也。帝,尊号也,录以小何?曰:远者号尊而地小,近者号卑而地大,亲疏之义也。故王者有不易者、有再而复者、有三而复者、有四而复者、有五而复者、有九而复者,明此通天地、陰陽、四时、日月、星辰、山川、人伦,德侔天地者,称皇帝,天佑而子之,号称天子。故圣王生则称天子,崩颉则存为三王,绌灭则为五帝,下至附庸,绌为九皇,下极其为民,有一谓之三代,故虽绝地,庙位祝牲,犹列于郊号,宗于代宗,故曰:声名魂魄施于虚,极寿无疆。何谓再而复,四而复?春秋郑忽何以名?春秋曰:"伯子男一也,辞无所贬。"何以为一?曰:周爵五等,春秋三等。春秋何三等?曰:王者以制,一商一夏,一质一文,商质者主天,夏文者主地,春秋者主人,故三等也。主天法商而王,其道佚陽,亲亲而多仁朴;故立嗣予子,笃母弟,妾以子贵;昏冠之礼,字子以父,别眇夫妇,对坐而食;丧礼别葬;祭礼先臊,夫妻昭穆别位;制爵三等,禄士二品;制郊宫,明堂员,其屋高严侈员;惟祭器员,玉厚九分,白藻五丝,衣制大上,首服严员;鸾舆尊,盖法天列象,垂四鸾,乐载鼓,用锡舞,舞溢员;先毛血而后用声;正刑多隐,亲戚多讳;封禅于尚位。主地法夏而王,其道进陰,尊尊而多义节,故立嗣与孙,笃世子,妾不以子称贵号;昏冠之礼,字子以母,别眇夫妇,同坐而食;丧礼合葬;祭礼先亨,妇从夫为昭穆;制爵五等,禄士三品;制郊宫,明堂方,其屋卑污方,祭器方,玉厚八分,白藻四丝,衣制大下,首服卑退;鸾舆卑,法地周象载,垂二鸾,乐设鼓,用纤施舞,舞溢方;先亨而后用声;正刑天法;封坛于下位。主天法质而王,其道佚陽,亲亲而多质爱,故立嗣予子,笃母弟,妾以子贵;昏冠之礼,字子以父,别眇夫妇,对坐而食;丧礼别葬,祭礼先嘉疏,夫妇昭穆别位;制爵三等,禄士二品;制郊宫,明堂内员外橢,其屋如倚靡员橢,祭器橢,玉厚七分,白藻三丝;衣长前衽,首服员转;鸾舆尊,盖备天列象,垂四鸾,乐桯鼓,用羽钥舞,舞溢橢,先用玉声而后烹;正刑多隐,亲戚多赦;封坛于左位。主地法文而王,其道进陰,尊尊而多礼文,故立嗣予孙,笃世子,妾不以子称贵号;昏冠之礼,字子以母,别眇夫妻,同坐而食;丧礼合葬,祭礼先秬鬯,妇从夫为昭穆;制爵五等,禄士三品;制郊宫,明堂内方外衡,其屋习而衡,祭器衡同,作秩机,玉厚六分,白藻三丝;衣长后衽,首服习而垂流,鸾舆卑,备地周象载,垂二鸾,乐县鼓,用万舞,舞溢衡;先烹而后用乐,正刑天法,封坛于左位。
四法修于所故,祖于先帝,故四法如四时然,终而复始,穷则反本,四法之天,施符授圣人王法,则性命形乎先祖,大昭乎王君。故天将授舜,主天法商而王,祖锡姓为姚氏,至舜形体,大上而员首,而明有二童子,性长于天文,纯乎孝慈。天将授禹,主地法夏而王,祖锡姓为姒氏,至禹生发于背,形体长,长足肵,疾行先左,随以右,劳左佚右也,性长于行,习地明水。天将授汤,主天法质而王,祖锡姓为子氏,谓契母吞玄鸟卵生契,契先发于焜,性长于人伦,至汤体长专小,足左扁而右便,劳右佚左也,性长于天光,质易纯仁。天将授文王,主地法文而王,祖锡姓姬氏,谓后稷母姜原,履天之迹,而生后稷,后稷长于邰土,播田五谷,至文王形体博长,有四乳而大足,性长于地文势。故帝使禹皋论姓,知殷之德,陽德也,故以子为姓;知周之德,陰德也,故以姬为姓;故殷王改文,以男书子,周王以女书姬。故天道各以其类动,非圣人庸能明之!
官制象天第二十四
王者制官:三公、九卿、二十七大夫、八十一元士,凡百二十人,而列臣备矣。吾闻圣王所取,仪金天之大经,三起而成,四转而终,官制亦然者,此其仪与!三人而为一选,仪于三月而为一时也;四选而止,仪于四时而终也。三公者、王之所以自持也,天以三成之,王以三自持,立成数以为植,而四重之,其可以无失矣,备天数以参事,治谨于道之意也,此百二十臣者,皆先王之所与直道而行也。是故天子自参以三公,三公自参以九卿,九卿自参以三大夫,三大夫自参以三士,三人为选者四重,自三之道以治天下,若天之四重,自三之时以终始岁也,一陽而三春,非自三之时与!而天四重之,其数同矣。天有四时,时三月;王有四选,选三臣;是故有孟、有仲、有季,一时之情也;有上、有下、有中,一选之情也;三臣而为一选,四选而止,人情尽矣。人之材固有四选,如天之时固有四变也;圣人为一选,君子为一选,善人为一选,正人为一选,由此而下者,不足选也;四选之中,各有节也;是故天选四堤,十二而人变尽矣;尽人之变,合之天,唯圣人者能之,所以立王事也。何谓天之大经?三起而成日,三日而成规,三旬而成月,三月而成时,三时而成功;寒暑与和,三而成物;日月与星,三而成光;天地与人,三而成德;由此观之,三而一成,天之大经也。以此为天制,是故礼三让而成一节,官三人而成一选,三公为一选,三卿为一选,三大夫为一选,三士为一选,凡四选三臣,应天之制,凡四时之三月也。是故其以三为选。取诸天之经;其以四为制,取诸天之时;其以十二臣为一条,取诸岁之度;其至十条而止,取之天端。何谓天之端?曰:天有十端,十端而止已,天为一端,地为一端,陰为一端,陽为一端,火为一端,金为一端,木为一端,水为一端,土为一端,人为一端,凡十端而毕,天之数也。天数毕于十,王者受十端于天,而一条之率,每条一端以十二时,如天之每终一岁以十二月也,十者,天之数也,十二者,岁之度也,用岁之度,条天之数,十二而天数毕,是故终十岁而用百二十月,条十端亦用百二十臣,以率被之,皆合于天,其率三臣而成一慎,故八十一元士为二十七慎,以持二十七大夫,二十七大夫为九慎,以持九卿,九卿为三慎,以持三公,三公为一慎,以持天子,天子积四十慎,以为四选,选一慎三臣,皆天数也。是故以四选率之,则选三十人,三四十二,百二十人,亦天数也;以十端四选,十端积四十慎,慎三臣,三四十二,百二十人,亦天数也;以三公之劳率之,则公四十人,三四十二,百二十人,亦天数也。故散而名之,为百二十臣,选而宾之,为十二长,所以名之虽多,莫若谓之四选十二长,然而分别率之,皆有所合,无不中天数者也。求天数之微,莫若于人,人之身有四肢,每肢有三节,三四十二,十二节相持,而形体立矣;天有四时,每一时有三月,三四十二,十二月相受,而岁数终矣;官有四选,每一选有三人,三四十二,十二臣相参,而事治行矣;以此见天之数,人之形,官之制,相参相得也,人之与天多此类者,而皆微忽,不可不察也。天地之理,分一岁之变,以为四时,四时亦天之四选已,是故春者,少陽之选也,夏者,太陽之选也,秋者,少陰之选也,冬者,太陰之选也,四选之中,各有孟仲季,是选之中有选,故一岁之中有四时,一时之中有三长,天之节也。人生于天,而体天之节,故亦有大小厚薄之变,人之气也,先王因人之气,而分其变,以为四选,是故三公之位,圣人之选也,三卿之位,君子之选也,三大夫之位,善人之选也,三士之位,正直之选也,分人之变,以为四选,选立三臣,如天之分岁之变,以为四时,时有三节也;天以四时之选,与十二节相和而成岁,王以四位之选,与十二臣相砥砺而致极,道必极于其所至,然后能得天地之美也。
尧舜不擅移汤武不专杀第二十五
尧舜何缘而得擅移天下哉?孝经之语曰:"事父孝,故事天明。"事天与父同礼也。今父有以重予子,子不敢擅予他人,人心皆然;则王者亦天之子也,天以天下予尧舜,尧舜受命于天而王天下,犹子安敢擅以所重受于天者予他人也,天有不予尧舜渐夺之故,明为子道,则尧舜之不私传天下而擅移位也,无所疑也。儒者以汤武为至圣大贤也,以为全道究义尽美者,故列之尧舜,谓之圣王,如法则之;今足下以汤武为不义,然则足下之所谓义者,何世之王也?曰:弗知。弗知者,以天下王为无义者耶?其有义者而足下不知耶?则答之以神农。应之曰:神农之为天子,与天地俱起乎?将有所伐乎?神农有所伐,可,汤武有所伐,独不可,何也?且天之生民,非为王也;而天立王,以为民也。故其德足以安乐民者,天予之,其恶足以贼害民者,天夺之。诗云:"殷士肤敏,祼将于京,侯服于周,天命靡常。"言天之无常予,无常夺也。故封泰山之上,禅梁父之下,易姓而王,德如尧舜者,七十二人,王者,天之所予也,其所伐,皆天之所夺也,今唯以汤武之伐桀纣为不义,则七十二王亦有伐也,推足下之说,将以七十二王为皆不义也。故夏无道而殷伐之,殷无道而周伐之,周无道而秦伐之,秦无道而汉伐之,有道伐无道,此天理也,所从来久矣,宁能至汤武而然耶!夫非汤武之伐桀纣者,亦将非秦之伐周,汉之伐秦,非徒不知天理,又不明人礼,礼,子为父隐恶,今使伐人者,而信不义,当为国讳之,岂宜如诽谤者,此所谓一言而再过者也。君也者,掌令者也,令行而禁止也,今桀纣令天下而不行,禁天下而不止,安在其能臣天下也!果不能臣天下,何谓汤武弑?
服制第二十六
率得十六万国,三分之,则各度爵而制服,量禄而用财,饮食有量,衣服有制,宫室有度,畜产人徒有数,舟车甲器有禁;生有轩冕之服位贵禄田宅之分,死有棺椁绞衾圹袭之度。虽有贤才美体,无其爵,不敢服其服;虽有富家多赀,无其禄,不敢用其财。天子服有文章,不得以燕公以朝,将军大夫不得以燕将军大夫以朝官吏,命士止于带缘,散民不敢服杂采,百工商贾不敢服狐貉,刑余戮民不敢服丝玄纁乘马,谓之服制。
度制第二十七
孔子曰:"不患贫而患不均。"故有所积重,则有所空虚矣。大富则骄,大贫则忧,忧则为盗,骄则为暴,此众人之情也。圣者则于众人之情,见乱之所从生,故其制人道而差上下也,使富者足以示贵而不至于骄,贫者足以养生而不至于忧,以此为度而调均之,是以财不匮而上下相安,故易治也。今世弃其度制,而各从其欲,欲无所穷,而俗得自恣,其势无极,大人病不足于上,而小民羸瘠于下,则富者愈贪利而不肯为义,贫者日犯禁而不可得止,是世之所以难治也。
孔子曰:"君子不尽利以遗民。"诗云:"彼其遗秉,此有不敛穧,伊寡妇之利。"故君子仕则不稼,田则不渔,食时不力珍,大夫不坐羊,士不坐犬。诗曰:"采葑采菲,无以下体,德音莫违,及尔同死。"以此防民,民犹忘义而争利,以亡其身。天不重与,有角不得有上齿,故已有大者,不得有小者,天数也。夫已有大者,又兼小者,天不能足之,况人乎!故明圣者象天所为为制度,使诸有大奉禄,亦皆不得兼小利、与民争利业,乃天理也。
凡百乱之源,皆出嫌疑纤微,以渐浸稍长,至于大。圣人章其疑者,别其微者,绝其纤者,不得嫌,以蚤防之。圣人之道,众堤防之类也,谓之度制,谓之礼节,故贵贱有等,衣服有制,朝廷有位,乡党有序,则民有所让而不敢争,所以一之也。书曰:"轝服有庸,谁敢弗让,敢不敬应?"此之谓也。
凡衣裳之生也,为盖形暖身也,然而染五采、饰文章者,非以为益冗肤血气之情也,将以贵贵尊贤,而明别上下之伦,使教前行,使化易成,为治为之也。若去其度制,使人人从其欲,快其意,以逐无穷,是大乱人伦而靡斯财用也,失文采所遂生之意矣。上下之伦不别,其势不能相治,故苦乱也;嗜欲之物无限,其势不能相足,故苦贫也。今欲以乱为治,以贫为富,非反之制度不可。古者天子衣文,诸侯不以燕,大夫衣綧,士不以燕,庶人衣缦,此其大略也。
爵国第二十八
春秋曰:"会宰周公。"又曰:"公会齐侯、宋公、郑伯、许男、滕子。"又曰:"初献六羽。"传曰:"天子三公称公,王者之后称公,其余大国称侯,小国称伯、子、男。"凡五等,故周爵五等,士三品,文多而实少;春秋三等,合伯、子、男为一爵,士二品,文少而实多。春秋曰:"荆。"传曰:"氏不若人,人不若名,名不若字。"凡四等,命曰附庸,三代共之。然则其地列奈何?曰:天子邦圻千里,公、侯百里,伯七十里,子、男五十里,附庸:字者方三十里,名者方二十里,人氏者方十五里。春秋曰:"宰周公。"传曰:"天子三公。""祭伯来。"传曰:"天子大夫。""宰渠伯纠。"传曰:"下大夫。""石尚。"传曰:"天子之士也。""王人。"传曰:"微者,谓下士也。"凡五等。春秋曰:"作三军。"传曰:"何以书?讥,何讥尔?古者、上卿、下卿,上士、下士。"凡四等,小国之大夫与次国下卿同,次国大夫与大国下卿同,大国下大夫与天子下士同,二十四等,禄八差,有大功德者受大爵土,功德小者受小爵土,大材者执大官位,小材者受小官位,如其能宣,治之至也。故万人者曰英,千人者曰俊,百人者曰杰,十人者曰豪,豪杰俊英不相陵,故治天下如视诸掌上。其数何法以然?曰:天子分左右五等,三百六十三人,法天一岁之数,五时色之象也;通佐十上卿与下卿,而二百二十人,天庭之象也;倍诸侯之数也。诸侯之外佐四等,百二十人,法四时六甲之数也;通佐五与下,而六十人,法日辰之数也。佐之必三三而相复何?曰:时三月而成,大辰三而成象。诸侯之爵或五何?法天地之数也,五官亦然。然则立置有司分指数奈何?曰:诸侯,大国四军,古之制也,其一军以奉公家也。凡口军三者何?曰:大国十六万口,而立口军三。何以言之?曰:以井田准数之,方里而一井,一井而九百亩而立口,方里八家,一家百亩,以食五口,上农夫耕百亩,食九口,次八人,次七人,次六人,次五人,多寡相补,率百亩而三口,方里而二十四口,方里者十,得二百四十口,方十里为方里者百,得二千四百口,方百里为方里者万,得二十四万口,法三分而除其一,城池、郭邑、屋室、闾巷、街路市、官府、园囿、萎巷、台沼、椽采,得良田方十里者六十六,与方里六十六,定率得十六万口,三分之,则各五万三千三百三十三口,为大国口军三,此公侯也。天子地方千里,为方百里者百,亦三分除其一,定得田方百里者六十六,与方十里者六十六,定率得千六百万口,九分之,各得百七十七万七千七百七十七口,为京口军九,三京口军以奉王家。故天子立一后,一世夫人。中左右夫人、四姬、三良人,立一世子、三公、九卿、二十七大夫、八十一元士、二百四十三下士,有七上卿、二十一下卿、六十三元士、百二十九下士。王后置一大傅大母、三伯、三丞、世夫人、四姬、三良人、各有师傅。世子一人太傅三傅、三率三少。士入仕宿卫天子者,比下士,下士者如上士之下数。王后御卫者,上下御各五人,世夫人、中左右夫人、四姬、上下御各五人,三良人各五人,世子妃姬及士卫者,如公侯之制。王后傅、上下史五人,三伯、上下史各五人,少伯、史各五人。世子太傅、上下史各五人,少傅、亦各五人,三率三下率亦各五人。三公、上下史各五人;卿、上下史各五人;大夫、上下史各五人;元士、上下史各五人;上下卿、上下士之史、上下亦各五人;卿、大夫、元士、臣各三人。故公侯方百里,三分除其一,定得田方十里者六十六,与方里六十六,定率得十六万口,三分之,为大国口军三,而立大国。一夫人、一世妇、左右妇、三姬、二良人,立一世子、三卿、九大夫、二十七上士、八十一下士、亦有五通大夫、立上下士。上卿位比天子之元士,今八百石,下卿六百石,上士四百石,下士三百石。夫人一傅母、三伯、三丞、世妇、左右妇、三姬、二良人、各有师保。世子、一上傅丞。士宿卫公者,比公者,比上卿者,有三人,下卿六人,比上下士者,如上下之数。夫人卫御者、上下御各五人,世妇、左右妇、上下御各五人,二卿、御各五人。世子上傅、上下史各五人,丞、史各五人,三卿、九大夫、上士、史各五人,下士、史各五人,通大夫、士、上下史各五人,卿、臣二人,此公侯之制也。公侯贤者为州方伯,锡斧钺,置虎贲百人,故伯七十里,七十四十九,三分除其一,定得田方十里者二十八,与方十里者六十六,定率得十万九千二百一十二口,为次国口军三,而立次国。一夫人、世妇、左右妇、三良人、二孺子;立一世子、三卿、九大夫、二十七上士、八十一下士,与五通大夫、五上士、十五下士;其上卿位比大国之下卿,今六百石,下卿四百石,上士三百石,下士二百石。夫人一傅母、三伯、三丞、世妇、左右妇、三良人、二御人、各有师保。世子、一上下傅,士宿卫公者,比上卿者三人,下卿六人,比上下士,如上下之数。夫人御卫者、上下御各五人,世妇、左右妇、上下御各五人,二御、各五人。世子上傅、上下史各五人,丞、史各五人,三卿、九大夫、上下史各五人,下士、史各五人,通大夫、上下史各五人,卿、臣二人。故子男方五十里,五五二十五,为方十里者六十六,定率得四万口,为小国口军三,而立小国。夫人、世妇、左右妇、三良人、二孺子,立一世子、三卿、九大夫、二十七上士、八十一下士、与五通大夫、五上士、十五下士,其上卿比次国之下卿,今四百石,下卿三百石,上士二百石,下士百石。夫人一傅母、三伯、三丞、世妇、左右妇、三良人、一御人、各有师保。世子、一上下傅,士宿卫公者、比上卿者三人,下卿六人。夫人御卫者、上下御各五人,世妇、左右妇、上下御各五人,二御人、各五人。世子上傅、上下史各五人,三卿、九大夫、上下史各五人,士、各五人,通大夫、上下史亦各五人,卿、臣二人,此周制也。春秋、合伯子男为一等,故附庸字者、地方三十里,三三而九,三分而除其一,定得田方十里者六,定率得一万四千四百口,为口师三。而立一宗妇、二妾,一世子、宰丕、丞一、士一、秩士五人。宰视子男下卿,今三百石。宗妇有师保,御者三人,妾各二人。世子一傅,士宿卫君者比上卿,下卿一人,上下各如其数。世子傅、上下史各五人,下良五。称名善者、地方半字君之地,九半,三分除其一,定得田方十里者三,定率得七千二百口。一世子宰,今二百石,下四半三半二十五。三分除其一,定得田方十里者一,与方里者五,定率得三千六百口,一世子宰,今百石,史五人,宗妇、仕卫、世子臣。
仁义法第二十九
春秋之所治,人与我也;所以治人与我者,仁与义也;以仁安人,以义正我;故仁之为言人也,义之为言我也,言名以别矣。仁之于人,义之于我者,不可不察也,众人不察,乃反以仁自裕,而以义设人,诡其处而逆其理,鲜不乱矣。是故人莫欲乱,而大抵常乱,凡以闇于人我之分,而不省仁义之所在也。是故春秋为仁义法,仁之法在爱人,不在爱我;义之法在正我,不在正人;我不自正,虽能正人,弗予为义;人不被其爱,虽厚自爱,不予为仁。昔者,晋灵公杀膳宰以淑饮食,弹大夫以娱其意,非不厚自爱也,然而不得为淑人者,不爱人也。质于爱民以下,至于鸟兽昆虫莫不爱,不爱,奚足谓仁!仁者,爱人之名也,巂,传无大之之辞,自为追,则善其所恤远也;兵已加焉,乃往救之,则弗美;未至,豫备之,则美之,善其救害之先也。夫救蚤而先之,则害无由起,而天下无害矣。然则观物之动,而先觉其萌,绝乱塞害于将然而未形之时,春秋之志也,其明至矣,非尧舜之智,知礼之本,庸能当此;故救害而先,知之明也,公之所恤远,而春秋美之,详其美恤远之意,则天地之间,然后快其仁矣,非三王之德,选贤之精,庸能如此。是以知明先,以仁厚远,远而愈贤,近而愈不肖者,爱也,故王者爱及四夷,霸者爱及诸侯,安者爱及封内,危者爱及旁侧,亡者爱及独身,独身者,虽立天子诸侯之位,一夫之人耳,无臣民之用矣,如此者,莫之亡而自亡也。春秋不言伐梁者,而言梁亡,盖爱独及其身者也,故曰:仁者爱人,不在爱我,此其法也。义云者,非谓正人,谓正我,虽有乱世枉上,莫不欲正人,奚谓义!昔者,楚灵王讨陈蔡之贼,齐桓公执袁涛涂之罪,非不能正人也,然而春秋弗予,不得为义者,我不正也;阖庐能正楚蔡之难矣,而春秋夺之义辞,以其身不正也;潞子之于诸侯,无所能正,春秋予之有义,其身正也;趋而利也,故曰:义在正我,不在正人,此其法也。夫我无之而求诸人,我有之而诽诸人,人之所不能受也,其理逆矣,何可谓义!义者,谓宜在我者,宜在我者,而后可以称义,故言义者,合我与宜以为一言,以此操之,义之为言我也,故曰:有为而得义者,谓之自得,有为而失义者,谓之自失;人好义者,谓之自好,人不好义者,谓之不自好;以此参之,义我也明矣。是义与仁殊,仁谓往,义谓来;仁大远,义大近;爱在人,谓之仁,义在我,谓之义;仁主人,义主我也;故曰:仁者,人也,义者,我也,此之谓也。君子求仁义之别,以纪人我之间,然后辨乎内外之分,而着于顺逆之处也,是故内治反理以正身,据礼以劝福,外治推恩以广施,宽制以容众。孔子谓冉子曰:治民者,先富之而后加教。语樊迟曰:治身者,先难后获。以此之谓治身之与治民所先后者不同焉矣。诗曰:"饮之食之,教之诲之。"先饮食而后教诲,谓治人也;又曰:"坎坎伐辐,彼君子兮,不素餐兮!"先其事,后其食,谓治身也。春秋刺上之过,而矜下之苦;小恶在外弗举,在我书而诽之;凡此六者,以仁治人,义治我;躬自厚而薄责于外,此之谓也。且论已见之,而人不察,曰:君子攻其恶,不攻人之恶。不攻人之恶,非仁之宽与!自攻其恶,非义之全与!此之谓仁造人,义造我,何以异乎!故自称其恶,谓之情,称人之恶,谓之贼;求诸己,谓之厚,求诸人,谓之薄;自责以备,谓之明,责人以备,谓之惑;是故以自治之节治人,是居上不宽也,以治人之度自治,是为礼不敬也;为礼不敬则伤行,而民弗尊,居上不宽则伤厚,而民弗亲;弗亲则弗信,弗尊则弗敬;二端之政诡于上而僻行之,则诽于下;仁义之处,可无论乎!夫目不视,弗见;心弗论,不得;虽有天下之至味,弗嚼,弗知其旨也;虽有圣人之至道,弗论,不知其义也。
必仁且智第三十
莫近于仁,莫急于智。不仁而有勇力材能,则狂而操利兵也;不智而辩慧犭睘给,则迷而乘良马也。故不仁不智而有材能,将以其材能,以辅其邪狂之心,而赞其僻违之行,适足以大其非,而甚其恶耳。其强足以覆过,其御足以犯轴,其慧足以惑愚,其辨足以饰非,其坚足以断辟,其严足以拒谏,此非无材能也,其施之不当,而处之不义也。有否心者,不可借便埶,其质愚者,不与利器,论之所谓不知人也者,恐不知别此等也。仁而不智,则爱而不别也;智而不仁,则知而不为也。故仁者所爱人类也,智者所以除其害也。
何谓仁?仁者,忄朁怛爱人,谨翕不争,好恶敦伦,无伤恶之心,无隐忌之志,无嫉妒之气,无感愁之欲,无险诐之事,无辟违之行,故其心舒,其志平,其气和,其欲节,其事易,其行道,故能平易和理而无争也,如此者,谓之仁。
何谓智?先言而后当。凡人欲舍行为,皆以其智,先规而后为之,其规是者,其所为得其所事,当其行,遂其名,荣其身,故利而无患,福及子孙,德加万民,汤武是也。其规非者,其所为不得其所事,不当其行,不遂其名,辱害及其身,绝世无复,残类灭宗亡国是也。故曰:莫急于智。智者见祸福远,其知利害蚤,物动而知其化,事兴而知其归,见始而知其终,言之而无敢哗,立之而不可废,取之而不可舍,前后不相悖,终始有类,思之而有复,及之而不可厌,其言寡而足,约而喻,简而达,省而具,少而不可益,多而不可损,其动中伦,其言当务,如是者,谓之智。
其大略之类,天地之物,有不常之变者,谓之异,小者谓之灾,灾常先至,而异乃随之,灾者,天之谴也,异者,天之威也,谴之而不知,乃畏之以威,诗云:"畏天之威。"殆此谓也。凡灾异之本,尽生于国家之失,国家之失乃始萌芽,而天出灾害以谴告之;谴告之,而不知变,乃见怪异以惊骇之;惊骇之,尚不知畏恐,其殃咎乃至。以此见天意之仁,而不欲陷人也。谨案:灾异以见天意,天意有欲也、有不欲也,所欲、所不欲者,人内以自省,宜有惩于心,外以观其事,宜有验于国,故见天意者之于灾异也,畏之而不恶也,以为天欲振吾过,救吾失,故以此报我也。春秋之法,上变古易常,应是而有天灾者,谓幸国。孔子曰:"天之所幸有为不善,而屡极。"楚庄王以天不见灾,地不见孽,则祷之于山川曰:"天其将亡予邪!不说吾过,极吾罪也。"以此观之,天灾之应过而至也,异之显明可畏也,此乃天之所欲救也,春秋之所独幸也,庄王所以祷而请也,圣主贤君尚乐受忠臣之谏,而况受天谴也。
身之养重于义第三十一
天之生人也,使人生义与利,利以养其体,义以养其心,心不得义,不能乐,体不得利,不能安,义者、心之养也,利者、体之养也,体莫贵于心,故养莫重于义,义之养生人大于利。奚以知之?今人大有义而甚无利,虽贫与贱,尚荣其行以自好,而乐生,原宪、曾、闵之属是也;人甚有利而大无义,虽甚富,则羞辱大,恶恶深,祸患重,非立死其罪者,即旋伤殃忧尔,莫能以乐生而终其身,刑戮夭折之民是也。夫人有义者,虽贫能自乐也;而大无义者,虽富莫能自存;吾以此实义之养生人大于利而厚于财也。民不能知,而常反之,皆忘义而殉利,去理而走邪,以贼其身,而祸其家,此非其自为计不忠也,则其知之所不能明也,今握枣与错金以示婴儿,婴儿必取枣而不取金也,握一斤金与千万之珠以示野人,野人必取金而不取珠也。故物之于人,小者易知也,其于大者难见也,今利之于人小,而义之于人大者,无怪民之皆趋利而不趋义也,固其所闇也,圣人事明义以照耀其所闇,故民不陷。诗云:"示生显德行。"此之谓也。先王显德以示民,民乐而歌之以为诗,说而化之以为俗,故不令而自行,不禁而自止,从上之意,不待使之,若自然矣,故曰:圣人天地动、四时化者,非有他也,其见义大,故能动,动故能化,化故能大行,化大行故法不犯,法不犯故刑不用,刑不用则尧舜之功德,此大治之道也,先圣传授而复也,故孔子曰:"谁能出不由户,何莫由斯道也!"今不示显德行,民闇于义不能照,迷于道不能解,固欲大严忄朁以必正之,直残贼天民,而薄主德耳,其势不行。仲尼曰:"国有道,虽加刑,无刑也;国无道,虽杀之,不可胜也。"其所谓有道无道者,示之以显德行与不示尔。
对胶西王越大夫不得为仁第三十二
命令相曰:"大夫蠡、大夫种、大夫庸、大夫睾、大夫车成、越王与此五大夫谋伐吴,遂灭之,雪会稽之耻,卒为霸主,范蠡去之,种死之。寡人以此二大夫者为皆贤。孔子曰:'殷有三仁。'今以越王之贤,与蠡种之能,此三人者,寡人亦以为越有三仁,其于君何如?桓公决疑于管仲,寡人决疑于君。"仲舒伏地再拜,对曰:"仲舒智褊而学浅,不足以决之,虽然,王有问于臣,臣不敢不悉以对,礼也。臣仲舒闻:昔者,鲁君问于柳下惠曰:'我欲攻齐,何如?'柳下惠对曰:'不可。'退而有忧色,曰:'吾闻之也:谋伐国者,不问于仁人也,此何为至于我?'但见问而尚羞之,而况乃与为轴以伐吴乎!其不宜明矣。以此观之,越本无一仁,而安得三仁!仁人者,正其道不谋其利,修其理不急其功,致无为而习俗大化,可谓仁圣矣,三王是也;春秋之义,贵信而贱轴,轴人而胜之,虽有功,君子弗为也,是以仲尼之门,五尺童子言羞称五伯,为其轴以成功,苟为而已也,故不足称于大君子之门,五伯者比于他诸侯为贤者,比于仁贤,何贤之有?譬犹珷玞比于美玉也。臣仲舒伏地再拜以闻。"
观德第三十三
天地者,万物之本、先祖之所出也,广大无极,其德昭明,历年众多,永永无疆。天出至明,众知类也,其伏无不照也;地出至晦,星日为明不敢闇,君臣、父子、夫妇之道取之此。大礼之终也,臣子三年不敢当,虽当之,必称先君,必称先人,不敢贪至尊也。百礼之贵,皆编于月,月编于时,时编于君,君编于天,天之所弃,天下弗佑,桀纣是也;天子之所诛绝,臣子弗得立,蔡世子、逢丑父是也;王父父所绝,子孙不得属,鲁庄公之不得念母、卫辄之辞父命是也;故受命而海内顺之,犹众星之共北辰,流水之宗沧海也,况生天地之间,法太祖先人之容貌,则其至德,取象众名尊贵,是以圣人为贵也。泰伯至德之侔天地也,上帝为之废适易姓而子之让,其至德海内怀归之,泰伯三让而不敢就位,伯邑考知群心贰,自引而瞠,顺神明也。至德以受命,豪英高明之人辐辏归之,高者列为公侯,下至卿大夫,济济乎哉!皆以德序。是故吴鲁同姓也,钟离之会,不得序而称君,殊鲁而会之,为其夷狄之行也;鸡父之战,吴不得与中国为礼;至于伯莒黄池之行,变而反道,乃爵而不殊;召陵之会,鲁君在是,而不得为主,避齐桓也;鲁桓即位十三年,齐、宋、卫、燕举师而东,纪、郑与鲁戮力而报之,后其日,以鲁不得遍,避纪侯与郑厉公也。春秋常辞,夷狄不得与中国为礼,至必阝之战,夷狄反道,中国不得与夷狄为礼,避楚庄也;邢、卫、鲁之同姓也,狄人灭之,春秋为讳,避齐桓也,当其如此也,惟德是亲,其皆先其亲。是故周之子孙,其亲等也,而文王最先;四时等也,而春最先;十二月等也,而正月最先;德等也,则先亲亲;鲁十二公等也,而定、哀最尊。卫俱诸夏也,善稻之会,独先内之,为其与我同姓也;吴俱夷狄也,柤之会,独先外之,为其与我同姓也;灭国十五有余,独先诸夏;鲁、晋俱诸夏也,讥二名独先及之;盛伯、郜子俱当绝,而独不名,为其与我同姓兄弟也;外出者众,以母弟出,独大恶之,为其亡母背骨肉也;灭人者莫绝,卫侯毁灭同姓独绝,贱其本祖而忘先也。亲等,从近者始;立适以长,母以子贵先。甲戌己丑陈侯鲍卒,书所见也,而不言其闇者;陨石于宋五,六鹢退飞,耳闻而记,目见而书,或徐或察,皆以其先接于我者序之,其于会朝聘之礼亦犹是。诸侯与盟者众矣,而仪父独渐进,郑僖公方来会我,而道杀,春秋致其意,谓之如会;潞子离狄而归党,以得亡,春秋谓之子,以领其意;包来、首戴、洮、践土与操之会:陈、郑去我,谓之逃归;郑处而不来,谓之乞盟:陈侯后至,谓之如会;莒人疑我,贬而称人;诸侯朝鲁者众矣,而滕、薛独称侯;州公化我,夺爵而无号;吴楚国先聘我者见贤,曲棘与鞍之战,先忧我者见尊。
奉本第三十四
礼者,继天地、体陰陽,而慎主客、序尊卑、贵贱、大小之位,而差外内、远近、新故之级者也,以德多为象,万物以广博众多历年久者为象。其在天而象天者,莫大日月,继天地之光明莫不照也;星莫大于大辰,北斗常星,部星三百,卫星三千,大火二十六星,伐十三星,北斗七星,常星九辞,二十八宿,多者宿二十八九,其犹蓍百茎而共一本,龟千岁而人宝,是以三代传决疑焉。其得地体者,莫如山阜,人之得天得众者,莫如受命之天子,下至公侯伯子男,海内之心,悬于天子,疆内之民,统于诸侯,日月食并告凶,不以其行。有星茀于东方,于大辰,入北斗,常星不见,地震,梁山、沙鹿崩,宋、卫、陈、郑灾,王公大夫篡弑者,春秋皆书以为大异,不言众星之茀入霣雨,原隰之袭崩,一国之小民死亡,不决疑于众草木也。唯田邑之称,多着主名;君将不言臣;臣不言师;王夷君获,不言师败。孔子曰:"唯天为大,唯尧则之。"则之者,大也。"巍巍乎其有成功也",言其尊大以成功也。齐桓、晋文不尊周室,不能霸,三代圣人不则天地,不能至王,阶此而观之,可以知天地之贵矣。夫流深者,其水不测,尊至者,其敬无穷,是故天之所加,虽为灾害,犹承而大之,其钦无穷,震夷伯之庙是也。天无错舛之灾,地有震动之异,天子所诛绝,所败师,虽不中道,而春秋者不敢阙,谨之也,故师出者众矣,莫言还,至师及齐师围成,成降于齐师,独言还,其君劫外,不得已,故可直言也,至于他师,皆其君之过也,而曰非师之罪,是臣子不为君父受罪,罪不臣子莫大焉。夫至明者,其照无疆,至晦者,其闇无疆;今春秋缘鲁以言王义,杀隐、桓以为远祖,宗定、哀以为考妣,至尊且高,至显且明,其基壤之所加,润泽之所被,条条无疆。前是常数十年,邻之幽人近其墓而高明。大国齐、宋,离不言会,微国之君,卒葬之礼,录而辞繁;远夷之君,内而不外。当此之时,鲁无鄙强,诸侯之伐哀者皆言我,邾娄庶其、鼻我、邾娄大夫,其于我无以亲,以近之故,乃得显明;隐、桓、亲春秋之先人也,益师卒而不日;于稷之会,言其成宋乱,以远外也;黄池之会,以两伯之辞,言不以为外,以近内也。
深察名号第三十五
治天下之端,在审辨大;辨大之端,在深察名号。名者,大理之首章也,录其首章之意,以窥其中之事,则是非可知,逆顺自着,其几通于天地矣。是非之正,取之逆顺;逆顺之正,取之名号;名号之正,取之天地;天地为名号之大义也。古之圣人,謞而效天地,谓之号,鸣而施命,谓之名。名之为言鸣与命也,号之为言謞而效也,謞而效天地者为号,鸣而命者为名,名号异声而同本,皆鸣号而达天意者也。天不言,使人发其意;弗为,使人行其中;名则圣人所发天意,不可不深观也。受命之君,天意之所予也。故号为天子者,宣视天为父,事天以孝道也;号为诸侯者,宜谨视所候奉之天子也;号为大夫者,宜厚其忠信,敦其礼义,使善大于匹夫之义,足以化也;士者,事也,民者、瞑也;士不及化,可使守事从上而已。五号自赞,各有分,分中委曲,曲有名,名众于号,号其大全。名也者,名其别离分散也,号凡而略,名详而目,目者,遍辨其事也,凡者,独举其大也。享鬼神者号一,曰祭;祭之散名:春曰祠,夏曰礿,秋曰尝,冬曰烝。猎禽兽者号一,曰田;田之散名:春苗、秋搜,冬狩,夏猕;无有不皆中天意者。物莫不有凡号,号莫不有散名如是。是故事各顺于名,名各顺于天,天人之际,合而为一。同而通理,动而相益,顺而相受,谓之德道。诗曰:"维号斯言,有伦有迹。"此之谓也。
深察王号的大意,其中有五科:皇科、方科、匡科、黄科、往科;合此五科以一言,谓之王。王者,皇也,王者,方也,王者,匡也,王者,黄也,王者,往也。是故王意不普大而皇,则道不能正直而方;道不能正直而方,则德不能匡铉周遍;德不能匡铉周遍,则美不能黄;美不能黄,则四方不能往;四方不能往,则不全于王。故曰:天覆无外,地载兼爱,风行令而一其威,雨布施而均其德,王术之谓也。
深察君号之大意,其中亦有五科:元科,原科,权科,温科,群科:合此五科以一言,谓之君。君者,元也,君者,原也,君者,权也,君者,温也,君者,群也。是故君意不比于元,则动而失本;动而失本,则所为不立;所为不立,则不效于原;不效于原,则自委舍;自委舍,则化不行;用权于变,则失中适之宜;失中适之宜,则道不平、德不温;道不平、德不温,则众不亲安;众不亲安,则离散不群;离散不群,则不全于君。
名生于真,非其真弗以为名。名者,圣人之所以真物也,名之为言真也。故凡百讥有〈黑甚〉々者,各反其真,则〈黑甚〉々者还昭昭耳。欲审曲直,莫如引绳;欲审是非,莫如引名;名之审于是非也,犹绳之审于曲直也。诘其名实,观其离合,则是非之情不可以相谰已。今世闇于性,言之者不同,胡不试反性之名?性之名,非生与?如其生之自然之资,谓之性。性者,质也,诘性之质于善之名,能中之与?既不能中矣,而尚谓之质善,何哉?性之名不得离质,离质如毛,则非性已,不可不察也。春秋辨物之理,以正其名,名物如其真,不失秋毫之末,故名霣石,则后其五,言退鹢,则先其六。圣人之谨于正名如此,君子于其言,无所苟而已,五石六鹢之辞是也。栣众恶于内,弗使得发于外者,心也,故心之为名,栣也。人之受气苟无恶者,心何栣哉?吾以心之名得人之诚,人之诚有贪有仁,仁贪之气两在于身。身之名取诸天,天两,有陰陽之施,身亦两,有贪仁之性;天有陰陽禁,身有情欲栣,与天道一也。是以陰之行不得干春夏,而月之魄常厌于日光,占全占伤。天之禁陰如此,安得不损其欲而辍其情以应天?天所禁,而身禁之,故曰身犹天也,禁天所禁,非禁天也。必知天性不乘于教,终不能栣。察实以为名,无教之时,性何遽若是?故性比于禾,善比于米;米出禾中,而禾未可全为米也;善出性中,而性未可全为善也。善与米,人之所继天而成于外,非在天所为之内也。天之所为,有所至而止,止之内谓之天性,止之外谓人事,事在性外,而性不得不成德。民之号,取之瞑也,使性而已善,则何故以瞑为号?以霣者言,弗扶将,则颠陷猖狂,安能善。性有似目,目卧幽而瞑,待觉而后见,当其未觉,可谓有见质,而不可谓见。今万民之性,有其质而未能觉,譬如瞑者待觉,教之然后善。当其未觉,可谓有善质,而未可谓善,与目之瞑而觉,一概之比也。静心徐察之,其言可见矣。性而瞑之未觉,天所为也;效天所为,为之起号,故谓之民。民之为言,固犹瞑也,随其名号,以入其理,则得之矣。是正名号者于天地,天地之所生,谓之性情,性情相与为一瞑,情亦性也,谓性已善,奈其情何?故圣人莫谓性善,累其名也。身之有性情也,若天之有陰陽也,言人之质而无其情,犹言天之陽而无其陰也,穷论者无时受也。名性不以上,不以下,以其中名之。性如茧、如卵,卵待覆而成雏,茧待缫而为丝,性待教而为善,此之谓真天。天生民性有善质而未能善,于是为之立王以善之,此天意也。民受未能善之性于天,而退受成性之教于王,王承天意以成民之性为任者也;今案其真质而谓民性已善者,是失天意而去王任也。万民之性苟已善,则王者受命尚何任也?其设名不正,故弃重任而违大命,非法言也。春秋之辞,内事之待外者,从外言之。今万民之性,待外教然后能善,善当与教,不当与性,与性则多累而不精,自成功而无贤圣,此世长者之所误出也,非春秋为辞之术也。不法之言,无验之说,君子之所外,何以为哉!或曰:"性有善端,心有善质,尚安非善?"应之曰:"非也。茧有丝,而茧非丝也;卵有雏,而卵非雏也。比类率然,有何疑焉。"天生民有六经,言性者不当异,然其或曰性也善,或曰性未善,则所谓善者,各异意也。性有善端,动之爱父母,善于禽兽,则谓之善,此孟子之善。循三纲五纪,通八端之理,忠信而博爱,敦厚而好礼,乃可谓善,此圣人之善也。是故孔子曰:"善人,吾不得而见之,得见有常者,斯可矣。"由是观之,圣人之所谓善,未易当也,非善于禽兽则谓之善也,使动其端善于禽兽则可谓之善,善奚为弗见也?夫善于禽兽之未得为善也,犹知于草木而不得名知,万民之性善于禽兽而不得名善,知之名乃取之圣。圣人之所命,天下以为正,正朝夕者视北辰,正嫌疑者视圣人,圣人以为无王之世,不教之民,莫能当善,善之难当如此,而谓万民之性皆能当之,过矣。质于禽兽之性,则万民之性善矣;质于人道之善,则民性弗及也。万民之性善于禽兽者许之,圣人之所谓善者弗许,吾质之命性者,异孟子。孟子下质于禽兽之所为,故曰性已善;吾上质于圣人之所为,故谓性未善,善过性,圣人过善。春秋大元,故谨于正名,名非所始,如之何谓未善已善也。
实性第三十六
孔子曰:"名不正,则言不顺。"今谓性已善,不几于无教而如其自然,又不顺于为政之道矣;且名者性之实,实者性之质,质无教之时,何遽能善。善如米,性如禾,禾虽出米,而禾未可谓米也;性虽出善,而性未可谓善也。米与善,人之继天而成于外也,非在天所为之内也;天所为,有所至而止,止之内谓之天,止之外谓之王教,王教在性外,而性不得不遂,故曰:性有善质,而未能为善也,岂敢美辞,其实然也。天之所为,止于茧麻与禾,以麻为布,以茧为丝,以米为饭,以性为善,此皆圣人所继天而进也,非情性质朴之能至也,故不可谓性。正朝夕者视北辰,正嫌疑者视圣人,圣人之所名,天下以为正。今按圣人言中本无性善名,而有善人吾不得见之矣,使万民之性皆已能善,善人者何为不见也,观孔子言此之意,以为善甚难当;而孟子以为万民性皆能当之,过矣。圣人之性,不可以名性,斗筲之性,又不可以名性,名性者,中民之性。中民之性,如茧如卵,卵待覆二十日,而后能为雏;茧待缲以涫汤,而后能为丝;性待渐于教训,而后能为善;善,教训之所然也,非质朴之所能至也,故不谓性。性者,宜知名矣,无所待而起生,而所自有也;善所自有,则教训已非性也。是以米出于粟,而粟不可谓米;玉出于璞,而璞不可谓玉;善出于性,而性不可谓善;其比多在物者为然,在性者以为不然,何不通于类也?卵之性未能作雏也,茧之性未能作丝也,麻之性未能为缕也,粟之性未能为米也。春秋别物之理,以正其名,名物必各因其真,真其义也,真其情也,乃以为名。名霣石,则后其五,退飞,则先其六,此皆其真也。圣人于言,无所苟而已矣。性者,天质之朴也,善者,王教之化也;无其质,则王教不能化,无其王教,则质朴不能善。质而不以善性,其名不正,故不受也。
诸侯第三十七
生育养长,成而更生,终而复始其事,所以利活民者无已,天虽不言,其欲赡足之意可见也。古之圣人见天意之厚于人也,故南面而君天下,必以兼利之,为其远者,目不能见,其隐者,耳不能闻,于是千里之外,割地分民,而建国立君,使为天子视所不见,听所不闻,朝者召而闻之也,诸侯之为言犹诸侯也。
五行对第三十八
河间献王问温城董君曰:"孝经曰:'夫孝,天之经,地之义。'何谓也?"对曰:"天有五行:木、火、土、金、水是也。木生火,火生土,土生金、金生水。水为冬,金为秋,土为季夏,火为夏,木为春。春主生,夏主长,季夏主养,秋主收,冬主藏,藏,冬之所成也。是故父之所生,其子长之;父之所长,其子养之;父之所养,其子成之。诸父所为,其子皆奉承而续行之,不敢不致如父之意,尽为人之道也。故五行者,五行也。由此观之,父授之,子受之,乃天之道也。故曰:夫孝者,天之经也。此之谓也。"王曰:"善哉!天经既得闻之矣,愿闻地之义。"对曰:"地出云为雨,起气为风,风雨者,地之所为,地不敢有其功名,必上之于天,命若从天气者,故曰天风天雨也,莫曰地风地雨也;勤劳在地,名一归于天,非至有义,其庸能行此;故下事上,如地事天也,可谓大忠矣。土者,火之子也,五行莫贵于土,土之于四时,无所命者,不与火分功名;木名春,火名夏,金名秋,水名冬,忠臣之义,孝子之行取之土;土者,五行最贵者也,其义不可以加矣。五声莫贵于宫,五味莫美于甘,五色莫盛于黄,此谓孝者地之义也。"王曰:"善哉!"